终于抽出空看了电影《长安的荔枝》,大鹏还是没让我失望,不枉我之前吹的彩虹屁。
和此前包罗职场万象的《年会不能停》一样,大鹏这部《长安的荔枝》再次以海纳官场潜规则、融汇体制暗规矩的高密度包袱形态,呈现出“亦纪录片亦科教片”的神奇观感。
不论是权力体系的运作特征,还是时时游离于体系之外的程序暗门,从层层加码又层层盘剥的帝国财政弊病,到权势宗亲大族舞弄朝政的脆弱中枢,直至央地关系在财税网络崩溃之后的矛盾爆发,《长安的荔枝》在我个人看来堪称政治讽刺作品中的又一顶级佳作(国内尺度框架内)。
权贵鲸吞蚕食,朝堂奢腐糜烂,神仙挑牙料唇,黎民百姓遭殃……这部电影真的该有的都有了。
天宝八载,玄宗在参观左藏库时还曾笑赞“绢帛、钱、物,充牣库藏”,然而盛世表象之下,帝国的财政根基早已被悄然侵蚀。
旧有的“租庸调制”与“府兵制”作为立国之本,事实上已无法适应社会经济的深刻变化,一场结构性的税赋危机和地方军阀割据威胁正在酝酿。
安史之乱前,大唐每年财政收入约为租钱二百余万缗,粟一千九百八十余万斛,以及大量的绢、绵、布等实物 ,但这些在玄宗晚期均面临着征收不足和被地方截留的双重挑战,同时还要承受军费、俸禄、行政开支等不断高涨的财务风险。
最终,从李林甫到杨国忠、王鉷,以上层为核心的系统性腐败,如同一群国之巨蠹,不仅直接掏空了国库,更从内部腐蚀了帝国的统治根基和财政秩序,使得运转体制在武装叛乱的危机面前不堪一击。
“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这说的哪里是运往长安的荔枝,分明是朽尽烂透的帝国。
《盛世的崩塌:盛唐与安史之乱时期的政治、战争与诗》一书曾有这样一段颇为写实:
中国历史往往有这样的特征,当朝代建立后,恢复了和平,政府对民间的干扰不多,于是就会产生一次超级繁荣。但在超级繁荣时,官僚对社会的破坏作用却在加速,这种破坏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政府税收的提高;二是官僚阶层的失控,即便中央政府也无法管理基层的官僚队伍。
当影片主角从一位初入官场满怀抱负任劳任怨的小镇做题家,逐步沦为远离帝国核心舞台的逃离者,从荔枝使到“离枝人”,一枚小小的荔枝在剧情演进的过程中已足以成为压垮庞大国家的象征——影片末段那一幅荔枝置于珍馐异果之中的画面,配合着杨玉环甚至都没有品尝一口的可怖事实,整部电影的千钧控诉达到了最高潮。
如果一盘荔枝已然耗尽国家资源与数不胜数的底层生命,那么这一桌琳琅满目的硕果,又累死了多少个李善德,又滴萃着多少鲜红的民脂民血?
本有蜀地荔枝,不过有人提了一嘴岭南的荔枝更好,于是就要遣使去完成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劳民伤财之务;本仅想尝一颗,但贵妃要吃一颗,圣人要十丛,右相加到三十丛,从长安出来的命令旋即变成一百丛,差吏大军驾临岭南就要按两百丛准备……
自古至今,史海翻腾,可有变化?
李善德与杨国忠在暗室里一镜到底的对话,更是将贵族宗亲的权力图谱尽数展开——玄宗时期,以杨家为首的权贵大族通过残酷的整合积累了大量土地和财富,导致自耕农破产,国家税基流失,这已事实破坏了唐初以均田制为基础的财政体系。
坐拥四十多个职位的杨国忠实在是个敛财和理财之高手,一盘荔枝的工程项目,都足够他捞出一年军费不止的贪墨……
天下粮钱皆有定数,不支于国库,不取于内帑,那么从何而来?从何而来?从何而来?只能从黄草驿,从岭南荔枝园,从沿途富户身上榨取,取之于民,用之于上,又何谈不饶一文?
而玩弄权钱的本质不过是将国家财政工具化,表面上服务于皇帝的奢靡,实质上加固自身的资源根基。
白客饰演的胡商苏谅同样很“典”,本以坐拥万贯家财的他却依旧心心念念成为“皇商”,日夜谋求攀附挤入权力系统——这种横亘蔓延在这片土地上已千年不止的“士农工商”暗喻,倒也是一种对皇权崇拜的侧面展示了。
玄宗晚期,大唐各地的义仓、丁租、地税等被折换成轻便的布帛运往京师,名义上是充实“天子库藏”,实际上是方便杨家等权贵集团及其各地附庸势力侵吞国产。
被压榨的,只能是数千万庶民。
正如电影中的舍家而逃、十户九空,要么等待铡刀凌命,要么只能摆脱这一套畸形的税赋体系。
日常生活已苦不堪言,还要被抓壮丁。
由于土地兼并和赋役负担沉重,大量自耕农破产,被迫放弃土地,脱离原来的户籍,成为流民或不得不投靠大地主成为佃农(客户)。
这些“逃户”脱离了帝国的户籍管理,不再承担租庸调,导致大唐在册的纳税人丁数量急剧下降 。
史载天宝十三年(754),即安史之乱前一年,大唐有课户(承担租庸调者)530万户,不课户388万户,课口766万,不课口452万,大量户口荫庇在贵族官僚地主门下而免于纳税——其时,唐廷规定九品以上的官员均可免除赋役,部曲、客女、奴婢一样免税。
《元和国计簿》的残存资料甚至显示,与天宝年间相比,元和年间(807年)的纳税户数减少了惊人的75% ,这虽然是安史之乱后的数据,但反映了玄宗后期税基急剧恶化的趋势。
白发苍苍、满眼血丝的的李善德重返长安时落下的那一丛丛红色木棉,是不是像极了一条汇聚民怨悲愤的血河?
它即将淹没皇城,将所有的声色犬马吞噬……
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如其所问:
锦绣长安?是谁的锦绣长安?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不觉让人想起一千多年之后,一位伟人的话:
我刚才讲,一万年以后还有革命,那时搞大民主还是可能的。有些人如果活得不耐烦了,搞官僚主义,见了群众一句好话没有,就是骂人,群众有问题不去解决,那就一定要被打倒。
现在,这个危险是存在的。如果脱离群众,不去解决群众的问题,农民就要打扁担,工人就要上街示威,学生就要闹事。凡是出了这类事,第一要说是好事,我就是这样看的。
现在,有这样一些人,好象得了天下,就高枕无忧,可以横行霸道了。这样的人,群众反对他,打石头,打锄头,我看是该当,我最欢迎。而且有些时候,只有打才能解决问题…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附:此前对大鹏电影的评论——
来源:金靴主义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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