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张忠谋公开表示，支持美国围堵中国半导体业的政策，令部分业者感到意外，因为张屡次抨击美国“强娶”台积电，致使公司与行业整体成本上升，反观其南京厂却是台积电的金鸡母，突如其来的“反华立场”令人错愕。

 

其实，从政治角度解读张忠谋的发言，我觉得没有必要，各方应该从行业的角度看，才能精准解读张的真实心思。

 

简单说，即便台积电美国厂如此昂贵，严重影响其营运，并造成供应链困难，台湾员工还在美国哀嚎，但张忠谋仍支持美国围堵中国，这代表比起在芯片制造上的“美国复兴”，张忠谋更怕“中国崛起”，也代表他看衰美国，却不敢看衰中国。

 

原因都藏在他这几年的公开讲话里，将其归纳成几句话就清楚了——芯片制造业需要大量的技术苦力与集体主义，而当下的美国没有这种东西，未来恐怕也不会有，然而，中国完全具备这样的条件。若论台积电哪天会败给谁，大概率是中国大陆企业，而非美国企业。其余角逐王位者都不够看。

 

令人有点忍俊不禁，在张忠谋这番话传开之后不久，美国的“芯片法案”细节出炉，原本台韩厂期待的胡萝卜补贴，成了致命大棒。韩国人性烈，率先作态要翻桌，台湾人性温，小声抱怨“不要这样啦”。

 

大陆和美国，张忠谋更怕哪个？

 

奈何胡萝卜是大棒，台积，台积奈若何？

 

“芯片法案”要求，要拿补贴就得与联邦政府“分享超额利润”，还得提交账册、重要客户名单和制造技术，另外禁止将芯片资金用于购买库藏股、得为劳工提供低廉托育服务，还必须同意10年内不得扩大在中国的产能等等严苛条件。

 

简单说，拿了补贴就是“美积电”，“US海力士”，“山姆大叔的三星”，多赚了要给美国政府，客户名单与技术也要给美国政府，要帮美国政府富养劳工，要帮美国政府修理中国。

 

这种将台韩半导体业数十年的努力完全收割的补贴政策，简直气坏了韩厂，吓歪了台厂，台积电与三星立马表示无法接受，如果收获金山银山的代价是喝下毒酒，没命享用有何意义？更何况美国补贴金额也算不上金山银山。

 

即便持续唱衰美国半导体制造业复兴以及台韩厂命运的我，也为这种刑求式的条件感到意外，因为此举垫高了本来就很高的制造成本，缩减了利润，不止损伤盟友对美国的信任，还鼓励世界最顶尖的台韩半导体厂尽速脱美，各种形式的脱美。

 

什么条件是台韩厂最不能接受的？当然是提供账册，客户名单与技术，这几个条件不但让美企受益，也在芯片成本上得到保护。

 

美企如苹果被迫得使用高成本的美制芯片，市场竞争力自然下滑，因为美国无法垄断全球的先进制程芯片，非美企大可使用非美制，较便宜的高端芯片，那美企不是冤大头吗？

 

解法就是禁止台韩厂的非美制芯片便宜卖。

 

对台韩厂而言，其美国厂既然是赔钱货，就得从其他地区的厂补这个洞，所以同样的芯片，扩大非美制的产能与销量是必然的选择，因此在台面下价格势必会有落差，就像俄罗斯可以将石油打折卖给中印等国，以弥补其西方生意的缺口。而这就凸显了账册与客户机密资料的绝对重要性，有了这些资料，美方大可据此要求台韩厂的非美制芯片价格不得低于美制芯片，以保护美企。

 

毒不毒？忒毒。光从利润的角度看，就等于要了台韩厂的命，更别说关键技术也要透明了。

 

此外，对台韩厂的非美企客户而言，凭什么要被美国看光成本底细？自然也完全不能接受。如果台韩厂接受了这些条件，那就连分化市场的卑微愿望都幻灭了，他们将变成行业里产品最贵，对客户而言风险最高的公司。一切就为了相较之下微不足道的补贴？而以上都还没提到台韩厂让出中国市场的巨大损失。

 

虽然，目前这些条件还只是在征求意见阶段，60天后才会就半导体企业的意见做出调整，不过，从以上美国逻辑可知，若美方无法透过账册与客户掌握价格，那么下游的众多美企就会跳脚，“芯片法案”还没出兵就已一败涂地。因此，我认为调整空间不大，台韩厂决定不拿补贴的可能性较大，毕竟这分明是一张贱价的卖身契。

 

眼下，半导体业，甚至下游的消费性电子业都笼罩在销售乏力的阴霾里，为消化库存，价格战已开打。高盛预估，手机与电脑的市场复苏不确定性仍高，电子厂的库存消化恐再延长1-2季，这意味着今年大家都不好过，而台韩半导体厂还要面对来自美国的刑求，痛苦程度倍增。

 

生意不好，资本支出就会下降，研发速度就会减缓，补贴就显得更重要，奈何胡萝卜原来是大棒。换个角度看，台韩厂陷入美国泥淖，却也给了中企更多迎头赶上的时间，因为在中国，胡萝卜就是胡萝卜。

 

台半导体业现在很着急，因为大陆在先进制程上被卡脖子，势必全力冲刺成熟制程芯片，此领域将成一片红海，快速压缩台厂成熟制程的生意。尤有甚之，陆企在成熟制程领域攻城掠地，也会带动设备业与设计业的提升，台湾的成熟制程代工以及IC设计恐大难临头。

 

这便是为何我一再强调中国要全面攻占成熟制程的原因，技术发展主要服膺的是生意逻辑，美国现在做的恰恰违反生意逻辑，不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一旦中国站稳了成熟制程领域，美国会输得很惨，因为一方在赚钱，另一方在赔钱，一消一长，加速了局面的反转。

 

但反过来说，美国人聪明得很，很快就发现成熟制程也得卡中国脖子才行，因此传闻本月美方将进一步从设备端限制中国的成熟制程发展。什么是半导体行业的中国底线？这就底线，必须积极反制。

 

【台积电在美国荒山野岭里开工建设，难怪很多台湾工程师都不愿意去】

 

美光只是一碟小菜，稀土才是大餐

 

近日，中方宣布对在华销售的美光实施网路安全审查，此举震动业界，被视为报复美方的举措，消息一出，美光股价大跌9%。

 

美光被认为是“晶片法案”的推手之一，也可能是补贴最大获益者，此企业在中美存储芯片竞争里处于中心位置，在被中企技术追赶下恐慌寻求母国祭出禁令自保，典型“经济靠中国，安全靠美国”的美企，被开刀理所当然。

 

有共和党参议员痛骂：此举进一步帮助美国人民看清中国的真面目——一个侵略者和恶霸.......在美方霸凌全球半导体行业的当下，让我再重复一次，美国议员痛骂中国的反制是“侵略者和恶霸”。

 

真是好一手颠倒黑白。

 

2018年，美光在中国市场的营收曾超过其总营收一半以上，之后受到中企对手的快速超赶影响，2022年在中国的占比只剩10.8%。在拳击场上处于下风便开始犯规用脚踢，美光确实应该被请出场了。

 

有美国舆论批评，此举显示中国近来频频对外资表达开放根本是假的，各国要认清真相。真相？真相是，受到美国制裁的中企已超过600家，华为被整得还不够？TikTok甚至在美国会被一群穿着体面的草包集中羞辱，相较之下，美光在中国受到的待遇是非常客气的。

 

美光事件之所以为各界震惊，乃因中美科技战打了4年，直到现在中方才正式对境内美企出手，因此各方预判未来类似案件将激增，且受影响的行业会溢出芯片业。

 

事实上，比美光事件更重要的是，另一个更大型的战场也终于浮现了——稀土。

 

这几个月，半导体行业的目光焦点大都放在美、日、荷联合起来针对中国的半导体出口管制，不过，更应该注意的是美国、欧洲、日本、加拿大与澳大利亚正在形成一个稀土联盟，而这个趋势引起了中国的注意，并开始推出对策巩固自身的稀土产业。

 

本月初，日媒报道中国考虑禁止稀土磁铁技术出口，以扭转在芯片战上的劣势，引发各界关注。

 

稀土这个战场的影响层面包含但也远远超出半导体行业，中国在此产业虽有显著优势，但随着美国逐步加强的攻势，优势也在缓缓流失中，需要相关行业集中关注。

 

个人认为，比起芯片先进制程技术，巩固稀土产业更为重要，因为掌握原料是制造业大国的重中之重。美国不会只在芯片领域求胜，更会努力确保原材料不被卡脖子而千方百计想改变现状，因此在取代稀土的材料革命来临前，中国势必得打好这场硬仗。

 

当战场扩大到稀土，就不是单纯讨论芯片战的反制而已，还牵涉到许多大型的未来产业与国安问题，因此说中国打“稀土牌”是为了反制美、日、荷的半导体设备出口管制，小看了此战场的影响广度，如何确保此产业的发展优势，才应是中方主要的考量。

 

关于稀土大战，最近有几个新的进展，但限于篇幅，下次再专文讨论。

 

看“芯片法案”的具体细节，除了美国的蛮横，我们还应该看到这个半导体强国的不自信，没把台韩厂拴在脚踝，似乎对中国就全无胜算。而这也说明了张忠谋为何支持美国围堵中国，因为若美国不这么做而放手让中国正常发挥，台积电只会更快被取代。

 

只是，我们更愿意这么想：正因为美国这么做，中国才得以被逼到“超常发挥”。希望张忠谋长命百岁，能活着看到台积电被击倒。或是变成中积电。

 

（作者系台湾自由撰稿人；来源：昆仑策网【授权】，转编自“观察者网”，修订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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