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圈房航拍
说起上海的本地老房子,不少人有会说:石库门么。其实错了,真正具有上海本地特色的建筑是绞圈房!
石库门是十九世纪中叶上海开埠后渐渐形成的,故造型中西合璧。它成为近代上海民居的象征,不过一百来年历史。而“绞圈房子”,至少有三四百年历史。听起来,“绞圈房子”名字虽然有点土(其实石库门开始时有人也认为土得掉渣),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沪渎老地名。史料显示,上海市区和广大郊区都存在过“绞圈房子”, 历史上它曾经是代表性的上海民居。
“绞圈房子”曾是代表性的上海民居
我们说“绞圈房”是上海真正本地老房子,并非与石库门争宠,而是有着大量的事实根据的。石库门建筑不仅历史短,而且分布地域仅限于市区一隅,而“绞圈房”,据现有史料,至少早在明末清初,上海地区就有了“绞圈房子”的民居建筑;而且遍及上海市内市郊,有过的辉煌历史,是具有代表性的上海民居。绞圈房不是官宦人家的庭园建筑,也不是商贾富户的深院豪宅,而是中产阶层的小康之家,因为几代人同居而显露出大宅门的气势。
绞圈房庭心
据清光绪九年(1883)由徐家汇土山湾孤儿院天主教出版社出版的《松江方言教程》一书中,有“绞圈房子”的记载:“五开间四厢房个一绞圈房子,自备料作,包工包饭,规几好银子末,肯造个者。”据悉这是最早记载绞圈房子的文献。
请注意,徐家汇土山湾孤儿院天主教出版社出版的《松江方言教程》,不是一本平常的出版物,而是一本《教程》,是一本传教士为其同伴编写的学习上海方言的教材。因为松江历来是上海之根,学好松江方言,等于学好了上海方言。而且众所周知,能入选“教材”的,当是在社会上普遍流行,并被推为规范的事例。《松江方言教程》成书于1883年,当时上海市区的石库门房子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而《教程》一书,记录了当年通行的上海方言中大量词语和会话例句,内容涉及到方方面面,却不以石库门为例,而独独以“绞圈房子的详细材料”为例,因此可以推定“绞圈房子”当时在上海已大量存在,且被定为上海“民居”模式,加以推广。
事实也是如此。《松江方言教程》是1883年出版的,“绞圈房子”作为“民居”模式那当然历史更长。据上海九九关爱网顾问朱渊澄先生提供的家谱《续修鹤沙沛国朱氏宗谱》显示,朱氏先祖自元末以来,就定居浦东鹤沙(现浦东航头乡),朱家世代都是“砚田起家,间业舌耕”。大约在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其先祖朱汉思因家道中兴,在故乡浦东鹤沙朱家潭子建成怡仁堂绞圈老宅:“我们朱家潭子最早的宅第建筑为怡仁堂宅,共四进。前客堂怡仁堂,后客堂敦本堂,左二酉草堂,东侧厅爱莲书屋,西侧厅畹兰书屋。汉思公之孙讳旭,字升初号兰圃,登乾隆戊子乡榜,建竿于前。”如图所示,墙门间的门口不但有旗杆石,还端坐着一对“门当”。这间墙门间为什么是折角形,被称为“歪墙门间”?原来朱旭,人称“才猷练达,气宇洪深”,中举后,虽然候选督漕守府,例赠武德佐骑尉,但他为表达对皇恩浩荡的感佩和自己的谦和胸怀,特地把墙门间做歪了。“歪墙门间”成了当时浦东“绞圈房子”的一道奇特风景线。
我家的老宅也是“绞圈房子”,老宅原在上海近郊的北沙港22号(据虹口区志载: 当时为宝山县,现为虹口曲阳地区),约建于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前后三进,门面七开间,铺着青石的乡村小道在宅前穿过,清清小河北沙港在宅前流过。房子虽然不是画梁雕楼,却也是深宅大院,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的老宅是全村庄硕果仅存的“绞圈房子”。
另据《浦东地方志•浦东老地名》中有篇《大绞圈的由来》介绍,浦东三林镇临浦村的“大绞圈”,其得名有一段有趣的故事:清咸丰六年(1856年),当地人薛成山夫妇俩育有4个儿子,为了盖新房想到经商,于是他去浦西贩米来浦东卖。一天在浦西一家米行与出走的妻子相遇,妻子见状以银元资助。于是,薛成山天天跑地处南码头的泰裕木行看行情,最后买了4排木料,趁黄浦江潮水运到薛家,老板兑现承诺,将鞭炮高升送到府上,一时热闹非凡。薛成山又购进砖瓦等料,很快造好了绞圈房子21间(为其长子多造了一间)。一般人家的绞圈房子大的20间,小的14间,惟有薛成山造了21间,“大绞圈”由此出名。1945年1月,援华抗日的美国空军战机轰炸日军时,一架美军飞机坠毁在大绞圈东南200米处,飞行员跳伞降落在大绞圈西100米处的麦田里,薛成山的第5代传人薛雨亭营救了他,后几经转移把他安全送到了新四军淞沪支队。其后日军几次来大绞圈寻人,但找不到飞行员。日军抓住村民追问拷打,可谁都不说。日军并不甘心,就把时任保长的第3代传人薛和尚和他的12岁侄子薛境如抓到东昌路日军宪兵司令部,两人惨遭严刑拷打,可是薛家伯侄守口如瓶,结果薛和尚被日军放在水缸中淹死,一个普通、善良的百姓为救护盟军飞行员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解放后,临浦村下设薛家宅(后改平桥)、新屋、大绞圈等生产队建制。20世纪90年代,公安机关在定户牌时称“大绞圈”为大高圈。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有着百年历史的上海绞圈房,曾为上海人民营造了无数温暖的家,虽经岁月沉浮,旧房拆迁,绝大多数的绞圈房都慢慢湮没人间,但依然有一些绞圈房始终屹立于上海城乡。坐落于上海浦东周祝公路周浦镇棋杆村平村510号的承裕堂顾宅,是上海目前为止保存最完好的绞圈房。承裕堂内有房屋28间,至今仍住着几位顾家后人。2019年春节前夕,顾家50多位后人还在此举行了隆重的祭祖仪式,《新民晚报》就曾以“老宅祭祖先,修谱传家训”为题进行了专题报道。
趴在腰踏门上的留守阿婆
承裕堂在周祝公路棋杆村村委办公处后面。据顾家家谱和其族人回忆,顾姓乃是当时“一门旺族”“有高大开间的中堂题名为‘承裕堂’,始建于清朝道光年间(1820—1830),房屋分为先后两期施工,历时8年竣工,先造东半区,然后再造西半部分,全部完工后,曾在屋脊上装饰象征庄严高贵的图案”。承裕堂占地面积约15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1200平方米,房屋空间开阔高大,通风采光良好,冬暖夏凉;建筑风格典雅,质量上乘,外观庄重威严(图4-2)。承裕堂的建造选址奇佳,位于一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之上。它三面环水,河中荷花飘香,宅后翠竹森森,一派江南田野风光。它坐北朝南,东南角建有一座青龙桥,东西两侧建有偏房。后面还有可存放农具、饲养家禽家畜的房屋。正房建筑距今已有近200年的历史,仍完好无损。承裕堂为五开间四厢房院落,呈歇山造型,黛瓦粉墙,远远望去,它像一座山丘,坚实地屹立于村落中。
由此可见,“绞圈房子”早在石库门之前,曾经遍布于上海市内和郊外,是名符其实的上海本地老房子。
几代同堂的“大宅门”
“绞圈房子”是上海石库门建筑之前的本地老房子,与当时政治、经济条件相适应,有着自己的建筑特色。它大多是砖木结构平房,外观是粉墙黛瓦,既有江南庭院的特色,又有濒海乡村的建筑特点。因我从小成长在“绞圈房子”里,因此印象格外深刻,它是上海滩上的“大宅门”。并非老王买瓜 ,自买自夸,这种上海滩上的真正老房子,确实有其独特的风采,至少有三大建筑特点:
一是绞圈而建,左右对称。这里的“绞”,读音【gao】,如上海人说的“绞连棒”的“绞”。 “绞圈房子”四面绞合,围圈而居。居中大门是上海人熟悉的“墙门间”,依主人的经济实力和子孙多寡,左右各造一到三间正屋,若是各造一间,则为三开间;若是各造二间,则为五开间;若是各造三间,则为七开间。绞圈房子左右对称,庭心居中。庭心,又称天井,面积约为“墙门间”的一倍,当然是敞空的,便于洗晒衣被,晾晒果蔬。庭心两侧各有客堂一间,前后厢房两间。穿过庭心则是大客堂,左右也是各有三间正屋。(参见附图,黑线内为公共空间,虚线为屋檐景深,实线断开处为出入之门)这样绞圈而建的房子,坚固扎实,有利于濒海地区抗击台风;这样团团而居的生活,也有利于互相守望,防盗防窃。 “绞圈房子”要俯视,这样才能看出“绞圈”特色,呈现“绞圈房子”的立体效果。它形如北京四合院,但在建筑风格上又胜似四合院;比现在名声远扬的福建土楼更宽敞,更有特色。
绞圈房子平面图
二是家族群居,本家特色。一幢“绞圈房子”,往往是一个祖宗,一个姓氏,好似一个“大宅门”。因此“绞圈房子”始建者,往往是大户人家,小康家庭,且是多子多孙的,否则偌大一个“绞圈房子”,岂非冷冷清清。我家的老宅“绞圈房子”推算下来,上下百余年,一个祖宗传下,虽历经六七代,子孙繁延,住房20余间,全都姓朱,可谓绞圈之内,唯我朱姓也。若子孙兴旺,两进的“绞圈房子”居住不下了,则可往后延伸,造三进、四进。我家“绞圈房子”初建二进于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扩建三进于上世纪初。而朱渊澄家的“绞圈房子”历时二百三十年以上,历经十代人的居住 (家谱五世至十四世),因此扩建了四进。
三是外似封闭,内则活络。“绞圈房子”外面看似团团封闭,实际上内部空间活络,在中轴线上,墙门间、庭心、客堂都是家族的公共活动空间,约占全部房子四分之一还多,而且每户人家都有自家的后花园。这为小孩玩耍提供了广阔的天地。记得我儿时玩耍的游戏,既有上海市区石库门弄堂的海派情趣,也有近郊农村的特有野趣;既有城里的“三子”:打弹子、跳绳子、打香烟牌子等,还有市郊特有的捉麻雀、绊野猫、放风筝等,勿要忒开心噢。
“绞圈房子”与石库门的源流关系
上海石库门建筑诞生于上海开埠后的十九世纪中叶,经过实地考察,我们可以看到石库门建筑其实脱胎于先前的上海民居——“绞圈房子”。
先说门楣,它犹如人的颜面,从中可一窥住房的精气神。在早期石库门中建筑,门楣常模仿“绞圈房子”建筑中的仪门,做成中国传统砖雕青瓦压顶门头式样。后期渐渐演变成在门楣中,留有长方形的门额,并配有云纹花边,上书四字吉祥语,这在许多石库门建筑的门楣上,我们依稀还能找到其踪迹。
其次,早期的石库门,一如“绞圈房子”传统民居,中轴对称,封闭性强,后逐渐蜕化,从家族群居住宅演变成了家庭单元住宅,但依然可见母体的痕迹。我们从石库门的前门进入,有一个几平方米的天井,这正是“绞圈房子”庭心(天井)的缩影,只不过适应家庭单元住宅,缩小了。
再说客厅,它无疑来自于“绞圈房子”的客堂。史料记载,在早期的石库门中,客厅可举行“聚会、喜庆、宴请等礼仪活动”,这正是“绞圈房子”客堂的功能,后来石库门的客厅才渐渐变小,原来众多的厢房也大大缩减了,从这一点来说,石库门是缩小了的经过改良的“绞圈房子”。不过,我们从石库门的天井、客厅、厢房等名称中,不是仍能读出往昔老房子的味道来么?!
石库门
为什么在市区石库门建筑会取代“绞圈房子”? 其实这一时期,尤其是清末民初,正是我国从封闭的封建社会向开放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演变,在住宅建筑上的反映。封闭的、占地面积大的“绞圈房子”不适应开放的城市商业化的发展,这样,几代同堂的“大宅门”自然渐渐被独门独户的石库门所取代。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综上所述,“绞圈房子”是具有上海本土建筑特色的老房子,它见证了上海开埠前的漫长岁月,有着自身的发展历史,它在中华建筑史,特别是上海建筑史上应有其一席之地;它不应该被我们上海人遗忘,而应该与“石库门”一样,成为我们上海地方志的珍贵遗产,成为我们美好的记忆,永远为我们所铭记!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来源:昆仑策网【原创】,本文原刊于上海《档案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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