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明确一点,我们仍然以自身发展为主,应对贸易战不过是顺手而为,决不能本末倒置。
在贸易战领域,中国发生了重大变化。
变化一:相比2018年,我们对贸易战更有底气,初步建立了一套系统的应对机制。
比如在稀土领域,2018年贸易战刚打响的时候,国外就纷纷猜测中国会动用稀土反击,但实际上几年后才正式开始,这是因为当时我们并不具使用稀土反制的能力。所以2018年之后先是整合国内稀土产业,出台相关法律法规,又对国内违法违规出口进行整顿,这才建立了比较成熟的体系。
于是就看到在新一轮反制中,对关键矿物的管制不断升级,最新措施宣布对钨、碲、铋、钼、铟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去年也效仿美国的“长臂管辖”,限制出口物资的最终去向。以上具体参见《不可掉以轻心,不能重蹈覆辙》《把强盗打疼了,才会坐下来讲道理》。
变化二:话说的越来越少,行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坚决。
反观美国,相比2018年第一轮贸易战,这次美国废话是越来越多,找了各种理由,唠唠叨叨的,一会说暂时不加征,一会又突然宣布加征,朝三暮四、畏首畏尾,很不爽利。最后竟然拿所谓的芬太尼问题作为借口,可笑至极。
我们已经看清了美国极限施压、凭空造牌的老套路,也对美国说话不算数感到厌烦,既然我们对贸易战非常有底气,过去担心的问题也纷纷得到解决,甚至在曾经最薄弱的环节也开始反击,那又何必浪费唇舌。
我们不主动挑事,但也绝不怕事。于是美国一宣布对华加征关税,我们就立刻推出了反制组合拳:
先是商务、海关加强关键矿物出口管制,随后税委会宣布对美加税反制措施,对来自美国的煤炭、液化天然气、原油、农业机械、大排量汽车、皮卡等加征15%到10%的额外关税,并且明确列入加征关税范围内的进口商品,不予减免。
在上述两个变化之外,还有一个更具战略性的转变,那就是题目说的:
变化三:中国贸易反制,从货物贸易领域进入服务贸易领域。
关键信号是2月4日市场监管总局宣布,依法对谷歌公司涉嫌违反反垄断法开展立案调查。这是继去年12月对英伟达发起立案调查之后,对美国科技公司展开反制的又一标志性事件。
之所以说标志性,这与针对的产品有关。过去针对英伟达、英特尔等美国科技公司的反垄断调查,针对的是具体的实物,但谷歌在中国的业务并非实际货物,而是服务。
可能有朋友对谷歌的认识还停留在搜索,觉得谷歌搜索早就退出中国了,那么对谷歌进行反垄断调查还有什么意义?
但实际上,谷歌搜索业务虽然退出中国大陆,但是谷歌仍然在北京、上海、深圳设有办事处,而且在中国提供大量服务业务,包括广告、云计算、APP开发与服务、人工智能研究等,其业务主要目的是促进中国企业在境外使用谷歌产品。
而安卓操作系统就是谷歌在华的重要利益之一,除了苹果和华为,几乎所有手机品牌都要向谷歌支付许可费,才能够使用安卓操作系统。2018年欧盟已经针对谷歌公司非法利用安卓操作系统加强其搜索引擎的主导地位,开出了43.4亿欧元的巨额罚单。
目前海外认为这次针对谷歌的调查,也将集中在谷歌的安卓操作系统对中国手机制造商的损害。
当然,选择在特朗普宣布加征关税的节点宣布对谷歌采取调查,这显然是报复措施的一部分。
但正如开头强调的,中国重心仍然是做好自己的事,应对贸易战不过是顺手而为。
小镇之前就多次说,未来中国的对外贸易政策重心要从货物贸易转入服务贸易,要想办法缩小巨额服务贸易逆差,甚至在国际服务贸易方面实现顺差。
这是对整个西方的巨大威胁,要动西方的命根子。
正如小镇在《藏在水面以下的真实世界》谈到的,苹果并不是制造业公司,而是一家服务业公司,在美国金融至上的大环境下,高投入、低利润的业务被嫌弃,于是美国各大公司都在搞“全球无工厂”模式,龙头企业掌握低投入、高价值的设计、研发、品牌、管理等生产性服务,把投入大、低利润的实际制造转移到其他国家。
现行的国际贸易统计太老旧了,仍然是停留在传统货物贸易时代,也就是在A国生产,运往B国销售。这就导致国际贸易统计中,顺逆差与实际收益严重不符。
比如苹果手机,中国果链企业其实只获得了个位百分比的利润,大头被苹果母公司以知识产权收益的方式拿走。中国货物贸易获得的利润,相当一部分是欧美等西方国家拿走的。
特朗普、欧洲等一直在喊货物贸易逆差,但是对欧美企业拿走中国出口利润的相当大部分从来不提;同样不提的,还有暴利的服务贸易顺差。
2024年中国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首度突破万亿美元,出口增长18.2%,达到31755.6亿元,但服务贸易逆差仍然高达11726.8亿元。
很多人对服务业的理解仍然停留在饭店、理发等生活性服务业,但这类生活性服务业是无法出口的。能够进行国际贸易的服务业,都是当今利润最为丰厚的,这也体现在GDP核算上,货物贸易顺逆差折算为GDP增加值大概是20%的比例,具体根据货物的技术含量不同有所差异,而服务贸易顺逆差折算率高达70%。
也就是说,2024年中国货物贸易顺差为7.06万亿,按照20%的比例大概折算,相当于GDP增加1.4万亿;而服务贸易逆差1.17万亿,按照70%的折算率,相当于GDP减少了0.82万亿。
两项抵扣,中国万亿美元的出口顺差,带来的GDP增加值才不过3千亿人民币而已。当然这个测算非常粗糙,仅供示意。
因此,国家早早关注服务贸易。2012年就已经举行了首届(北京)国际服务贸易交流会,当时简称“京交会”,2019年去掉了“北京”,2020年简称改为“服贸会”,这也是目前全球唯一的国家级服务贸易平台,而且每年总书记都会致贺信。可见国家对服务贸易的重视。
只不过服务贸易的突破,比半导体芯片的突破更难,这是全球价值链的最上游。看看北京服贸会的展厅分类就知道,2024年从1号到13号展馆分别为环境服务、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金融服务、健康卫生服务、教育服务、体育服务、文旅服务、供应链及商务服务、工程咨询与建筑服务,这是西方的命脉。
文旅和教育小镇说的比较多了,就拿物流来说,中国造船业早就是世界绝对第一,2024年我国造船完工量、新接订单量、手持订单量分别占全球份额的55.7%、74.1%、63.1%,早在2013年中国就已成为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95%的进出口货运由海运承担,2023年中国国际海运量已占全球约四成,是美国的6倍。但大多数中国货运量由国外公司承运,中国海运企业才只承运了中国进出口货运量的四分之一。
截至2024年,中国物流服务贸易已经连续32年逆差,2022年中国运输服务进口首次突破1万亿元,逆差高达1666亿元。
想到这,小镇又得把世界银行拿出来说说,2012年世界银行给中国未来经济的发展建议是加强服务业,但当时不知道是因为认知落后还是故意的,把发展服务业片面理解为生活性服务业,这带来了很多问题。所以同样是强调发展服务业,现在与10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现在强调的是生产性服务业,要与国际服务贸易强国展开竞争。
从2024年开始,国家就已经将提振国内生产性服务业、扭转服务贸易逆差作为未来的战略方向。
在服务业领域,对内促进服务消费,比如促进文旅、体育以及最新的100个左右高质量户外运动目的地建设;对外则是强化服务贸易。
2024年三中就对服务业进行部署,对内要求完善发展服务业体制机制,对外要求提升服务贸易。随即,8月3日发布《关于促进服务消费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同月19日则通过《关于以高水平开放推动服务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一对内、一对外,两者各不相同却又密切相关,只有国内服务业更加强大,才能支撑服务贸易提升、缩小服务贸易逆差。
最近10年,决策层一直在致力于构建一整套提升服务贸易竞争力、缩小服务贸易逆差的政策体系,2015年从北京开始推动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以开放倒逼国内改革,随着中国科技、产业的提升,在一些领域已经明显改善。
比如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建筑服务、加工服务、维护和维修服务、金融服务等领域,已经实现了收支平衡或者顺差;目前主要逆差科目有四大项:旅行、运输、知识产权使用费、保险服务。
所以2024年有了单方面过境免签,推动中国船舶、海运央国企进一步整合,而在知识产权方面则重点强调数字贸易和知识密集型服务贸易。比如“十四五”规划就提出知识密集型服务贸易年均增长8%的目标。
到了2024年11月28日,中办、国办联合印发了《关于数字贸易改革创新发展的意见》,虽然文件名字是“数字贸易”,但实际针对的就是数字贸易中的服务贸易,也就是数字化交付。
这里需要科普下,一般认为数字贸易有两类,一是数字化交付,贸易对象是数据;二是数字化订购,贸易交付的仍然是实体货物,只不过交易通过数字化途径达成,典型代表是跨境电商。
而这份文件,强调的是第一类数字化交付,种类很多,比如知识产权、金融保险、文化娱乐以及AI训练等等,马斯克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实现FSD进入中国,利用中国数据加强自动驾驶训练。这个文件设置了2029年和2035年两个目标,分别是可数字化交付的服务贸易进出口占服务进出口比例达到45%以上、50%以上。也就是说,到2035年,中国服务贸易超过一半不通过实物交付,而是交付数据。
这个目标设定非常有意思,如果是为了促进服务贸易进出口额提升,或者缩小服务贸易逆差,那么应该设置的目标是服务出口额,但偏偏设置的是数字化交付占比,而且强调的是在进出口中的占比,而不是仅强调出口占比。
这就意味着未来中国要通过扩大服务业开放倒逼国内改革和相关产业做大做强,还要积极参与全球数字贸易协定与合作,完成国内、国际的对接,方便中国国内服务业更好的支持出海企业,也吸引更多海外国家参与到中国的生态中。这次Deepseek的突破和开源,就是非常好的开始。
这件工作其实非常难,进入了大国博弈的深水区。但货物贸易领域的经验也可以应用,既然美国不想好好做生意,那么美国针对中国的货物贸易,那我们就打击美国的服务贸易,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这也有利于中国服务业的发展。
作者:镇长本人 ;来源:大树乡谈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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