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友视察这支由他亲手组建的基建工程兵部队叮嘱说：你们要多搞点铀!

 

作者简介  钱国友，一九五二年九月出生，中共党员。一九七0年十二月入伍到基建工程兵607团三营水冶连三排九班战士，后调任连部通信员，其间到南京七0办公室、江西抚州地质学校学习。一九七五年退伍回安徽枞阳县。一九七六年招工到县卫生局，一九八0年考干任县公安局民警。一九八六年三月调任枞阳县政府秘书，后任县商务局、农业局纪检组长。二00二年任县文化体育局副局长。其间在安庆市委党校学习两次。二0一二年光荣退休。

 

 

大别山金寨县响洪甸水库大坝近照

 

挺进大别山

 

一九七一年早春二月的一天，天刚拂晓，四辆蒙着草绿色帆布蓬军用大卡车，满载着刚入伍的新兵，从长江北岸的枞阳县城出发，越过桐城，在安（庆）合（肥）公路上向合肥方向不紧不慢地行驶。昨晚一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把路边的小草，河岸两旁的杨柳，催发出片片新芽；田野里生长的麦苗、油菜迅速返青，一片葱绿。故乡的大地上到处充满着生机！车过枞阳县北大门麒麟镇时，坐在我身边的战友程绪明，望着生他养他的家乡山水、土地、田园、村庄……，深情地感叹一声：“啊！再见了，我可爱的故乡！”引起大家强烈的共鸣！

 

大篷车经过七、八个小时的行驶，到了合肥省城。没有停歇，又转头朝西，向六安方向前进。原先传闻我们这批新兵是"守卫南京长江大桥”的美梦，彻底破灭了！下午四时左右，大篷车停在六安地区的独山镇。独山镇是进入大别山区的交通枢纽和重镇，这里也曾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红色根据地。我们这批新兵要在这里接受红色基因熏陶，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以便缩短从老百姓到军人之间的距离。经过一个月的正规训练，我们确实从思想和作风上得到了一次洗礼和升华！

 

在一个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上午，我们这批新兵告别古老而红色的独山镇，乘着大篷车继续朝大山深处前进，大家望着四周奔腾起伏的山峦，郁郁苍苍的峻岭峰巅，惊叹不已！车内许多战友情不自禁地赞美说：“啊！大别山，好雄伟的气派！”大篷车浩浩荡荡地驶进了大别山的腹地一一响洪甸。

 

响洪甸四面环山，中间一段狭长的山谷，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在山脚下流淌。在连绵不绝的青山之中镶嵌着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一一响洪甸水库。它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由中国人民自己设计、建造起来的皖西四座大型水库（梅山、佛子岭、响洪甸、磨子潭）之一。不仅有效地控制了山洪，变水害为水利，蓄水发电，而且灌溉了下游的淠河、史河的广大良田，促进了农、林、牧、副、渔业全面发展。

 

你若站在水库大坝上，放眼望去，觉得水库象江南的河网一般在大山中延伸。近观，它山中有湖，湖中有山，水光山景，秀色可餐！远看，星星点点的湖中山岛、沙丘，青螺碧玉、星罗棋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响洪甸镇座落在水库下游约三公里处，亦是水库管委会的所在地。两山之间，一水环绕。两、三层的楼房鳞次栉比，青砖红瓦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是当时人们居住的理想之所，原以为我们部队就驻扎在这里。哪知部队只在镇上呆了约两个小时，宣布了新兵分配到各个连队的名单以后，连长就带领我们跨过一座刚搭起的、长长的木板桥，往两山对峙的大山沟里走。头一次钻进大山都分不清东西南北方向。再往前走约一公里路程，大山沟里豁然开朗、别有洞天，给人耳目一新的气象。新平整的土公路两边各竖起一根粗毛竹竿，一条横幅挂在上面，“热烈欢迎新战友入伍！”几个醒目大字，鲜艳夺目，熠熠生辉！迎面军旗招展，锣鼓喧天，空谷传响！先来的老战友们在公路两旁排成一条长龙正列队热情地欢迎我们，消除了我们一天的疲劳。更使我们眼睛一亮的是，队列中还有许多是女兵！她们个个英姿飒爽、芳华正茂、风姿绰约，真象是“天上掉下一群林妹妹”！令我们男兵惊喜、兴奋、羡慕！

 

我又看到不远处的山脚工地上，人流涌动，热火朝天！那是三营的干部战士们正在这片处女地上披荆斩棘、挥镐刨石、抬筐填土、平整土地，筹建营房。我们将在这里安营扎寨，建功立业，为祖国的铀矿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

 

 

竹子茅草房

 

部队初到响洪甸大山沟时，没有营房住，一切从零开始。好在我军有“长征精神”，有“延安作风”，有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光荣传统！当时流行唱的一首歌：“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就是我们这支队伍的真实写照。

 

三营水冶连安排在当地老百姓一座旧祠堂里暂住。我被分配到水冶连三排九班，睡的是地铺，垫的是茅草。第二天早上发现，头天下午见到的许多女兵也和我们同住在一个旧祠堂，她们是水冶连四排战友。这样，男兵们就有“眼福”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吃过早餐后，排长布置我们最近几天的任务是上山砍竹子和割茅草。班长范本全发给我们每人一把砍刀，带领大家上山砍竹子。响洪甸大山沟两边山上树木葱绿，竹海茫茫，青翠欲滴！我们顺着一段崎岖的山路来到一片竹海，只听到小鸟在竹林中婉转歌唱，只见到晶莹剔透的露珠儿在竹叶间滚淌！班长指导我们拣那些密集的、又粗又高的老竹子砍，他说这样做可以起到疏通竹林的作用；同时老杆竹子经历数个寒暑，结实耐久，建房屋，打家具、编凉蓆等不生虫蛀。大家都听他的话，挥动砍刀，用力砍伐。一刹时，砍伐声、欢歌笑语声伴着山涧溪水声，奏响一曲动听美妙的伐竹乐章！一棵棵又高又大的毛竹在我们的手中“轰然”倒下。大伙把砍倒的毛竹削去稍头，除去枝丫，扛到下山的路旁，两个多小时后就堆积了一大堆。临近中午，我们每人扛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毛竹浩浩荡荡地下山，远远望去象条青龙在山路上游走！不想惊动了一群女兵，她们自告奋勇地上山来抬毛竹，加入到我们的长龙队伍中！

 

最后两天是上山割茅草。在背风向阳的山凹里，生长着一层层密密匝匝的、约有半人高的茅草，这种茅草是白茅一类的植物。它茎叶细长，叶子两边长有细齿，成熟后金黄发亮，比普通的稻草坚韧、耐用。山区人家都用它来盖房屋，搭茅舍。我们部队建房更不例外。

 

割茅草虽然比砍竹子轻松点，不需用多大力气，但低头弯腰不停地割，一天下来也累的腰酸背疼。老乡战友程绪明低声对我说：“来到部队整天不是砍竹子，就是割茅草，不发枪，发把刀，这跟在家里上山砍柴有什么两样？”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牢骚话。也轻声细语地对他说：“我们部队是基建工程兵来开铀矿的，不是野战部队。铀是用来制造原子弹，比金子还贵！所以我们部队地位高，很重要，我们应该感到自豪！”说来也巧，程绪明战友和我是同坐一辆大篷车来到部队，在独山镇新兵训练时同在一个班，这次分配到水冶连我俩又在一个班，说明我和他真有缘分。

 

被砍下来的竹子和茅草象小山一样堆积在建房工地上，供正在紧锣密鼓的建房专业队员使用。就这样军民联手经过近个把月的大干苦干加巧干，响洪甸大山沟内终于出现了一排排整齐、崭新的竹子茅草房。这就是南字七O五部队三营的军营房。

 

它的框架结构全是用结实的粗毛竹建成的，四周墙壁既没有砖，也不用土坯，而是利用当地老百姓生产的黄麻杆子，用竹片、竹蔑扎紧竖起当墙壁，里外面再用草茎和着粘泥巴涂糊裹紧，做到密不透气；屋脊到屋檐全用山上砍下来的茅草层层覆盖，象厚被子一样冬暖夏凉，战友们送给它一个美名叫“金丝茅草房”！

 

水冶连下属四个排，连同炊事班和连部一共盖了七栋竹子茅草房。其中四排女兵安置了两栋，这是考虑到女兵们的特殊性，无可非议。

 

我们终于从旧祠堂搬进了“金丝茅草房”，终于有了一个家！虽是陋室，却很温馨，处处都充满着青春的气息！

 

 

司令亲视察

 

三营水冶连全体指战员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斗，终于从铀矿石中提炼出一小部分“铀235”（注：111产品），看着金灿灿的“铀235”（注：111产品）被装入密封罐，全连干部战士欢呼雀跃，庆祝创业成果，大家心里都有成就感。当然，这也是全营的干部战士共同奋战的结果。喜讯很快传到营、团党委，首长们纷纷来到水冶连车间观看样品。因为他们谁也没有见到过“铀235”（注：111产品）是啥样子的。事后，团党委又郑重地向南京军区党委作了详细的汇报。

 

大约在四月中旬，连部传来消息，说最近有一位大首长要到七O五部队来视察。指示水冶连要做好充分准备。接到命令后，连长、指导员专门作了周密部署。我们白天照常上班，早晨和傍晚整理内务，打扫卫生。早晨起床每个战士都必须把洗得洁白干净的被单用手抹平，撑得紧绷绷的；把被子叠得象箱子一样平整，四面有棱有角。屋前屋后的小草刚一露头就把它拔掉；水沟里的垃圾、污泥等杂物，一律用自来水龙头反复冲洗干净，不留一点污迹。炊事班里的锅灶、案板、刀具、碗筷、以及买菜、洗米的箩筐都洗刷干净，摆放整齐。连猪圈、厕所每天都派人值班，负责打扫冲洗，保持清洁卫生。连队营房、车间周围出现整洁干净、焕然一新的面貌！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连队的干部战士都在翘首以盼、静静地等待究竟是哪位首长？何时到来？！

 

一九七一年四月二十八日，天气特别清朗，虽然是暮春时节，但大别山响洪甸的山崖上、山涧里，依然是花团锦簇，生机盎然！这天轮我们上白班，上午九时多一点，我正趴在大缸内用塑料桶装着象油菜籽一样的化学树脂。突然，听到几个女兵一齐惊呼：“许司令员来了！”我象触了电一样，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前面一看，许世友司令员已带着一班人前呼后拥地走进车间大门内，离我们不到五米远。我飞速地跳下大缸，和男兵战友们用立正姿势站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这时连长、指导员率领水冶连三排、四排的男女战士们紧急集合。队伍齐刷刷整齐站立后，连长陈锡明用标准有力的手姿向许司令员敬礼说：“报告首长，七O五部队三营水冶连三、四排干部战士正在上班，请首长指示！”许司令员还礼后，用洪钟般的河南口音对着我们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连长带领大家齐声激动高呼：“首长辛苦！”声音震得整个车间嗡嗡作响！许司令员又接着说：“南京来的孩子们，你们要在这里安家落户！要在大别山里扎根下来，多搞铀矿，多为国家作贡献！”“好！好！”的声浪又在车间里激荡！

 

从第一眼见到许世友司令员直到他讲话结束，我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敦实健壮，穿着一身合体的草绿色军装，红星闪烁的军帽下面，映着一张枣红色的面孔，两眼炯炯有神，放射出逼人的光芒！眼眶周围有一道黑圈；说话时露出镶着的金牙，脖颈子粗短，脸腮分别搭在两边领章上。给人一看就是一个身经百战，让敌人闻风丧胆，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这时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仍显得举止敏捷，精神矍铄！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和许世友司令员一道来视察的还有南京军区政委杜平，副政委肖永银等军区首长。说明他们对国家发展铀矿事业是何等重视。尤其是许世友司令员，当时全国八大军区中，唯有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和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可见他的政治地位很高，他是中央首长，党和军队领导人当之无愧！

 

光阴似箭，转眼已是五十年了！但许司令员视察水冶连时那话语、那场景，至今记忆犹新，不能忘怀。今逢建团五十年大庆，追忆那峥嵘灿烂的青春岁月，心中无限感慨！记录下部队生活的点点滴滴，和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们分享。并作《铀矿战士》小诗献给建团五十周年庆典！

 

抚今追昔五十春，

大别山下扎兵营。

生龙活虎俊男士，

飒爽英姿美女兵。

硫酸浸透铀矿粉，

树脂吸附水冶金。

欣喜功勋许司令，

满怀豪气慰军情！

 

男女同上班

 

安居以后就能兴业。水冶连生产冶炼铀矿，刚开始时没有厂房。部队不等不靠，采取双管齐下的办法，一方面积极筹建新厂房的设备材料，制定周密计划；另一方面因地制宜，借用当地政府的几间旧房子，修缮改造后做为生产车间，在技术人员的精心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铀矿水冶生产。

 

连队明确分工：一排和二排的战友负责破碎和浸泡矿石；三排和四排的战友负责车间生产。整个工序流程是这样：从深山中开采下来的铀矿石，经过破碎后放在水泥池中用水和硫酸浸泡一定时间。硫酸是无机化合物，具有强酸性，溶于水后能产生大量的热，是强烈的脱水剂，铀矿经硫酸浸泡后溶解在水中；铀矿溶液由专门特制管道送到车间机器设备中，再用化学树脂吸附进行离子交换。由于离子交换树脂是高分子化合物，它的分子上带着可以跟阴离子或阳离子化合物化合成盐的原子团，能从介质中吸收离子或化合物，并且能把所吸收的离子或化合物放出，以恢复其原有的离子交换性能。因此，工业上可以用来提取极难分离的稀有金属一一铀放射性元素。

 

从矿石中被提炼出来的放射性金属元素，代号为“铀235”，它的颜色金黄色，就象还未煮熟的鸡蛋黄，呈稠密糊状，这是铀初级产品。然后装入特制的密封罐，进行严格的密封包装。用专门的密封罐车运送到国家铀浓缩基地再一步加工，提取纯浓缩铀，这就是制造原子弹的材料。这在当时的确是国家一项重大机密工程，所以七O五部队干部战士感到无比的光荣与骄傲！

 

车间生产坚持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产，人员执行三班倒。男兵和女兵一起上班实行严格的科学管理，坚决做到严格的按工序流程办事，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因此，我们每天上班前有交待，下班后有总结。上班时有明确分工：男兵负责挖出水池内浸泡过的废矿渣，并用小车将废矿渣搬运到指定地点堆放。以便水池“吐故纳新”。室内工作负责装运化学树脂。约有一点六米高的圆形大缸里装满了化学树脂，人必须要站在櫈子上用塑料桶装满后往下拎。剩下半缸后，还要下去蹲在缸内装运树脂。这些重活当仁不让、理所当然的是男兵干。女兵在车间工作负责照看离子交换机的运作流程，用化学试纸测试PH值；做好详细的工作记录。还有专人在化验室做好实验指导工作。

 

人们常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有一定的精神作用。但有时也有累的时候，我曾经历了这样一件小事：一天晚上，上大夜班，凌晨三点左右，正是人困难熬的时候，我正在大缸上装化学树脂，忽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哎哟”叫了一声！我急忙回头一瞧，看到女兵排十四班长（吴湘芬—程幸提供）滑到离子交换机器大坑里，一只脚挂在大坑沿上，疼得她直叫唤！大坑有两米深，非常危险！我迅速跳下大缸，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附下身子伸手拉住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把她从大坑中拽了上来！她满脸煞白，后又满脸通红地连声说“谢谢”！我说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并问她摔伤了没有？她说一只脚掉下去后，两手本能地撑在离子交换机的柱子上，幸好头没有碰到机器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我上班不久，遇上一件“英雄救美”的小事。现在想起来还值得回味！

 

(本文由钱国友撰写；杨步云收集编辑整理)

 

来源：基建工程兵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