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围困万千重”“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而毛泽东从容沉稳,“我自岿然不动”。“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充满了击退敌军的轻松幽默。“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彰显了粉碎“围剿”的智慧韬略。“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表达了革命到底的坚强决心。“十年以来,从游击战争开始的一天起,任何一个独立的红色游击队或红军的周围,任何一个革命根据地的周围,经常遇到的是敌人的‘围剿’。敌人把红军看作异物,一出现就想把它捕获。”
“不再是‘我’而是‘我们’了;不再是毛泽东,而是红军了;不再是个人经历的主观印象,而是一个关心人类集体命运的盛衰的旁观者的客观史料记载了”。毛泽东的军旅诗词绝非个人的“从军史”,而是革命军民的“征战史”。“我自岿然不动”“狂飙为我从天落”“而今我谓昆仑”“唯我彭大将军”中的“我”,既有个体,更是群体。而在“偏师借重黄公略”“同心干”“而今迈步从头越”“三军过后尽开颜”“百万雄师过大江”中,已然看不到“小我”了。毛泽东超越“小我”,走向“大我”,达到“无我”,他把个人情感和人民命运、革命前途紧密融合在一起。
“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我不是个武人,文人只能运用笔杆子,不能动枪。”毛泽东不断借鉴传统兵法,可谓是古代兵家智慧的集大成者,其存乎于心和运用之妙堪称典范。比如,湖湘文化大家王船山的军事思想就给了毛泽东诸多启迪。王船山亲历过农民战争的狂风暴雨,认为农民起义军的作战特点是“走”,“败亦走,胜亦走”“进必有所获,退以全其军”。毛泽东将其发展成机动灵活的游击战和运动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是他的一句至理名言。 毛泽东诗词中反映部队行军、运动的诗句随处可见。“匡庐一带不停留,要向潇湘直进”“直下龙岩上杭”“直指武夷山下”“七百里驱十五日”。在“走”的过程中,会面临各种艰难险阻,如“赣江风雪迷漫处”“雾满龙岗千嶂暗”“大渡桥横铁索寒”“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山高路远坑深”。但“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他们“雪里行军情更迫”“雄关漫道真如铁”“乌蒙磅礴走泥丸”“不到长城非好汉”“大军纵横驰奔”。特别是“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一句,既化抽象地名为具体形象,又使景物描写有了具体位置,恰如电影蒙太奇一闪而过,充分显示部队行军之急,征程之难,进军之险。 人民军队历史上最有名的“走”就是长征。这一“走”,走出了四渡赤水的“得意之作”,走出了摆脱围追堵截的非凡壮举,也走出了中国革命崭新局面。毛泽东把“走”与“打”的关系驾驭得炉火纯青,在“走”中避敌锋芒,在“打”中击敌弱点,创造了一个个“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军事斗争传奇。待到“钟山风雨起苍黄”而一举占领南京之后,毛泽东号召“宜将剩勇追穷寇”,国民党残敌已成为被围追堵截的“落水狗”了。
“当一个人处于极度考验,身心交瘁之时,当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的时候,居然还有诗兴来表达这样严峻的现实……当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倒写了几首歪诗,尽管写得不好,却是真诚的。”因为“真诚”,所以真实。毛泽东的军旅诗词从创作的缘起,描述的对象,到表达的思想内容,都客观反映了从秋收起义到解放南京波澜壮阔的革命历程,艺术勾画了革命战争的历史长卷,也生动记录了他跌宕起伏的军旅生涯。每首作品都表现出卓越的写实功力,可以说是小型叙事诗。 因为“真诚”,才有真情。毛泽东的军旅诗词不仅是战争纪实,也是感怀之作,是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正如他在《〈词六首〉引言》中所述:
“这些词是在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一年在马背上哼成的,文采不佳,却反映了那个时期革命人民群众和革命战士们的心情舒快状态。”这种“舒快”源于黄洋界保卫战的“更加众志成城”,源于粉碎“围剿”而致使“有人泣”的喜人局面,源于“风卷红旗过大关”的磅礴气势,源于“凯歌奏边城”的捷报频传,源于“虎踞龙盘今胜昔”的“人间正道”。 由于多次错误路线的影响,毛泽东一再受到排挤,中国革命也充满曲折。毛泽东自注《清平乐·会昌》时说:
“一九三四年,形势危急,准备长征,心情又是郁闷的。这一首《清平乐》如前面那首《菩萨蛮》一样,表露了同一的心境。”他自注《忆秦娥·娄山关》时说:
“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但毛泽东信仰执着,性格刚毅,乐观豁达。《采桑子·重阳》《菩萨蛮·大柏地》《清平乐·会昌》抒发了毛泽东逆境人生的内心郁闷与人格超越。这里有“寥廓江天万里霜”的旷达豪情;有“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的高昂爽朗;有“踏遍青山人未老”的钢铁意志。这不免使人想起毛泽东的著名论断:
“当着天空出现乌云的时候,我们就指出,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