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志夫：抗美援朝胜利一个被忽视的重要原因

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什么能够取得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我们过去已经总结了很多经验，有的说“五大关键原因”，有的说“主客观两方面原因”……但是大多忽视了一个重要原因，或者提到了但没有作为一条经验总结，这就是我们的官兵尤其是指挥员都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争，身经百战，积累了丰富成熟的作战经验。

 

我们知道，这场战争是一场非常不对称的战争，联合国军由17国作战部队以及一些国家的支援队伍组成，其中美军兵力占总数90%以上，而美国军队毫无疑问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最先进的战术理念和最强大的后勤保障。而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一支由“小米加步枪”装备起来的军队，而且“小米”的供应还不太够。

 

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以装备为例，当时美军一个军拥有火炮超过1400门，汽车约7000辆，坦克430辆，陆军火力水平世界之最；而志愿军一个军75毫米以上火炮仅有198门，还主要是二战水平的旧式火炮，汽车约120辆，没有坦克。此外当时美军在朝鲜还有1100架作战飞机和300艘舰艇，志愿军的海空军力量基本为零。

 

一看实力对比，这个仗根本没法打。所有人都不相信中国敢真的和美国展开较量，狂妄的联合国军司令、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叫嚣：中国不过是一盘散沙的三流国家，其军队也不过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农民”，How dare you？（你怎么敢呢？）可是，我们不仅敢，而且居然还打赢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总结得非常经典：我军钢少气多，美军钢多气少。这“气多”里头除了精气神，自然还包括身经百战、丰富成熟的作战经验。

 

根据美国兰德公司的统计，抗美援朝中国志愿军每一个军长指挥过大小战役平均多达700场，战场感觉极好，全是从长征走出来的一代少年军人。军长最小年龄34岁，平均年龄38岁。39军军长吴信泉，38军军长梁新初，40军军长温玉成，38军112师335团团长范天恩等，全是载入世界军事史上的“战神”级人物。

 

中国人民志愿军身经百战、丰富成熟的作战经验，是在毛泽东军事思想指引下，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在抗美援朝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正如我们最高统帅总结的：“志愿军将士面对陌生的战场、陌生的敌人，坚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原子弹，我打手榴弹’，把灵活机动战略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2005年10月，时任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访华，点名要参观我们陆军第39集团军。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在朝鲜战场上交过手吃过亏，我记住这个对手了。当年我第39军（后改为集团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曾打败过美军王牌“开国元勋师”第一骑兵师。他们至今还弄不明白，39军是如何打败他们引以为傲的“王牌军”的。

 

其实，主要就是穿插迂回、分割包围、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这是我军一种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用得烂熟的战术。美军当时懵圈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一上来就把他们分割成几块，让他们的炮火和空军都派不上用场。他们装备了坦克，实现步坦结合，可是坦克火力发挥不出来，他们看到我军抱着炸药包直接跳到坦克上，甚至都忘记开枪，眼睁睁看着坦克被炸……经过两天三夜的战斗，美第一骑兵师遭到重创，其中第8团第3营被全歼。据说朝鲜战争后，这支部队再也不敢称“王牌军”了，随后默默地转入预备役部队，番号也被撤销。这就是我志愿军入朝作战第一仗——著名的云山遭遇战。

 

美第一骑兵师师长后来这样评价我39军：“他们没有航空火力支援，也没有远程炮火支援，他们手里拿的是日本二战时简易武器，但他们在穿插分割中动作极其勇猛。”

面对志愿军的铁拳，美军惊人地在10日内败退300公里，第8集团军司令沃尔顿在混乱中翻车身亡，美国《先驱论坛》称：“这是美国陆军历史上最大的败绩”。12月6日，志愿军收复平壤，将战线从清川江推回到三八线，彻底扭转了朝鲜战局。

 

其实，在抗美援朝战场应用最广泛、最频繁，并让联合国军闻风丧胆的战术要数“三三制战术”。

 

“三三制战术”，最早起源于抗日战争期间，成熟于解放战争，大量运用于抗美援朝战争，是我军步兵训练大纲中的一种步兵“班组突击”战术。其战术原则是：以班为单位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每个战斗小组三人，为便于相互接应，一般成三个梯队，一个总数27人的战斗群完全展开可以覆盖800米宽的战线。

 

志愿军凭借超强的纪律性和执行力，把“三三制战术”演绎得出神入化，让美军头疼不已：你想正面决战，他们打不过就跑，你有力使不出；你以为他们在溃退，其实他们的阵型齐整，随时又给你一个回马枪，你一追就被包围；你看不到他们，以为安全了，一到晚上又发现周围全是他们；你永远没有机会包围他们，因为他们可以随时分散……他们虽然装备很落后，但是从战术和组织水平角度看，如果说联军是现代军队，那么志愿军可以称之为“后现代军队”。

 

最经典的战例是第五次战役中的“铁原阻击战”。

 

1951年4月22日，志愿军发起了第五次战役，向三八线以南发动反击，剑指汉城。不过随着战役深入，志愿军后勤补给不足的问题再次凸显，为了保存实力，彭德怀在5月21日果断命令全军从三八线以南全线后撤。

 

当时，刚刚接替麦克阿瑟任联合国军总司令、并晋升五星上将的李奇微，观察到志愿军开始后撤后，也果断命令联军全线反攻，企图全歼志愿军主力于三八线以南。

 

李奇微发明了专门针对志愿军的“磁性战术”：战斗一打响就故意慢慢后撤，和志愿军消耗七八天，等到志愿军弹尽粮绝后再大举反攻。这个战术非常奏效，让志愿军在第四次战役中吃了不少苦头。

 

这一次，志愿军主力能否安全撤退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在铁原这个地方阻挡住联军进攻的步伐。因为铁原地处平原，是志愿军在后方的核心后勤基地，一旦失守，前线的志愿军将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而联军很可能就此全歼志愿军主力并取得朝鲜战争的胜利。

 

志愿军负责在铁原阻击联军的是当时离铁原最近，刚刚从汉城前线撤回来的63军，该军已连续作战1个月，下辖三个并不满员的师（187师、188师、189师），共计2.5万人左右，重武器只有240余门火炮。

 

攻击铁原的是由美第八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率领的以美骑一师为首的联合国军6个师1个旅1个团共计5万余人，其中仅美军的4个师就拥有火炮1327门，坦克180余辆，以及空军支援。

 

63军被要求在铁原23公里的战线上坚守15天，为主力后撤和重新组织防线争取时间。63军需要花3天时间搭建坚固的防御工事，于是派出189师去拖住美军3天。

 

189师师长蔡长元按照“三三制战术”原则，将整个师分成200多个30人组成的小股部队，分散到20公里宽、25公里深的总计500平方公里的庞大区域，共建立了200多个简陋的阵地。联军要冲过189师把守的区域，虽然摧毁任何一个阵地都易如反掌，但是要挨个摧毁200多个阵地，需要大量的时间。

 

当时的189师中有96%的人患营养缺乏症，94%的人患下肢麻木、肌肉痛、夜盲、肠胃炎等疾病。战斗打响后，尽管一个又一个阵地被敌人摧毁，但全师无一人退却，他们用生命换时间，使友军得以建立稳固的防御工事。最后因为减员过于严重，师机关人员也全部补充到连队参与战斗，3天后189师仅剩下不到一个团，师长蔡长元也身负重伤。

 

6月4日凌晨，189师撤回铁原，188师进驻铁原附近的高台山、金鹤山阵地，开始新一轮阻击。188师师长张英辉利用189师争取的3天时间，对铁原城之前韩军留下的战壕和防空洞进行了改造，构建出了纵横交错的战壕防御网，拿出了当年抗日战争在华北打地道战的架势。

 

联军的装甲部队对这样的堑壕网非常不适应，装甲车辆经常陷入其中，然后遭到志愿军反装甲武器的攻击，先后共有上百辆坦克和装甲车被击毁。

 

张英辉并没有死板地依托堑壕网进行防御，而是把“三三制战术”和“狙击战术”创造性地合并成“三三制狙击战术”，成立了众多狙击小组，每个狙击小组由一个狙击手，一个观察员，还有一个掩护手组成。大量的狙击小组在堑壕网任意穿梭，对联军重要目标和军官造成重大杀伤，再次咬住了联军。

 

到6月11日白天，志愿军主力已经完成撤离，后方防线也已经部署完毕，63军终于接到了撤出铁原的命令。

 

李奇微得知战斗结果后，无奈下令美军停止进攻，并释放出和谈信号，铁原之围终于得解。

 

至此，63军与联军激战13天，自身损失1万余人，共歼灭美、英、韩军2万余人（其中美军1.5万余人）。

 

毫无疑问，中国人民志愿军身经百战、丰富成熟的作战经验在当时绝对是一大军事优势，对于夺取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老夫于是想到，7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40多年没有打过仗了，还具有这个优势吗？相较于美军，自1776年建国以来的245年间有229年在打仗，其作战经验无疑很丰富，尤其在适应现代高科技战争方面会更具优势。无可否认，中美军队当前在实战经验方面存在现实的差距，而这一点，在许多学者专家进行中美军事实力比较研究时往往被忽视，我们不能不引起重视。

 

那么，中国军队如何才能弥补这种“先天不足”？老夫认为应当着重从军事训练上做文章。

 

老夫曾经提出了一个“人才培养战略”，叫做“作业=考试”，并且在儿子身上做实验，要求他做作业就要像考试一样紧张，限时完成；同时要求他考试时要像做作业一样放松，发挥出应有水平。实践证明，这一办法对付我国特色的应试教育是行之有效的，儿子也顺利地走上了博士后工作岗位。当然这并不是这一结果的唯一原因。

 

后来老夫听了国防大学战略教研室薛国安教授的一堂课——《世界新军事变革发展趋势及对策思考》，他讲到美军把人才培养作为抢占未来作战“制高点”进行战略思维，实行“以实战方法训练，以训练方法实战”，因此一些美国大兵反映实战比训练还“轻松”。老夫惊奇地发现，老夫的“战略思维”与美军的战略思维“撞脸”了，“美军人才培养战略”不妨称之为“训练=实战”。

 

因为中国不称霸，不对外搞侵略扩张，因此中国军队没有机会像美军那样通过实战接受战斗力检验，那么就只有通过高仿真、高质量的实战化训练，来弥补这块短板。

 

前不久，美国著名的《大西洋》杂志刊登了资深媒体人大卫·弗拉姆（David Frum）的评论文章，题目是：《中国是一条“纸龙”》，文章这样评价中国军事训练：战机飞行员普遍比美国飞行员少飞120～150小时，军人需要耗费20～30%的时间学习政治；在军事演习中，往往是单一军种而不是多军种的联合演练，而且总是“红队”赢；演习的结果往往取决于主观的观感而不是细致的数据，评分往往取决于是否完成训练任务，而非达到训练所要求的目标……

 

应该肯定地说，十八大以来，中国军队深入贯彻最高统帅的强军思想和新时代军事战略方针，围绕练兵备战总目标，贯彻能打仗、打胜仗总要求，军事训练发生了历史性变革，取得了历史性成就。但是，文章指出的有些问题还是现实存在的，有些部队训练和演习还存在严重的形式主义和弄虚作假等问题，比如有的高炮部队打拖靶创造“百发百中”的秘诀就是“遥控爆破”，这样一旦进入实战那是要命的。

 

我军军事训练必须牢固树立“练为战”的思想，坚决贯彻实战化原则，彻底纠正“演习演戏”的毛病，把部队置于高度近似的实战环境下摔打，练就过硬的作战本领，才能更好地适应未来战争要求，并立于不败之地。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作者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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