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本文为金门战役失利负伤混(潜)入台国民党军队,从士兵做起,官至台“国防部”保密局上校科长,历32年事发暴露后,被蒋军处决的解放军29军85师253团政委陈利华“失踪之谜”探析。
纪实性谍战电视剧《沉默的荣耀》在央视热播,万人空巷,盛况空前,致使肩负解放台湾使命潜入台湾国民党高层,名为台湾“国防部参谋次长”,实为中共地下党情报要员的无名英雄吴石,从此,业绩万众传,英名天下扬!
本文所要表述、探析的,是与吴石有着惊人的相似经历、潜伏背景、悲壮结局与传奇人生的陈利华,他会是第二个吴石吗?
金门战役,是共和国成立不到一个月时间里,我人民解放军向败退金门岛的国民党残余部队发起进攻的“漳厦金战役”的一部分,是我军有史以来罕见的重大失利——三个建制团加配属分队一个加强师的兵力,损失殆尽!
凡看过笔者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海漩——兵进金门全景纪实》一书(华文出版社1994年12月第一版)的网友,似应知晓书中专章深度翔实地揭密了我军在金门血战失利后,陈利华怎样由我军253团政委,“摇身一变”而成为国军上校保密局科长的内幕。这确是人类战争史上绝无仅有的令人震惊的传奇故事。
【《海漩——兵进金门全景纪实》华文出版社,1994年12月第一版)】一些战友文友希望我值此《沉默的荣耀》热播之际,不妨将陈利华这个“沉默的英雄”的真实情况,再作些介绍。笔者根据上世纪90年代初,为采写长篇纪实文学《海漩》,多次亲赴被誉为“渤海铁流”的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诞生地——山东、江苏等地走访参战老兵所提供的的亲历亲闻,及当年亲赴与金门岛遥遥相对的攻金战斗出发地——褔建同安莲河一带战地的调查采访,并经对几十位被俘归返人员的逐个问询了解,在掌握了大量当事人第一手资料的情况下,在写作中尽可能最大限度地复位、还原陈利华“这一个”人物形象,尽可能最大限度地破解陈利华这个迄今为止已露端倪但尚未最终破解的“世纪之谜”。原来,他是一位好生了得的团政委!在当年29军中,一提起陈利华,真可以说无人不晓,哪个不知!从上到下都称赞他是个能文能武、军政兼优的好政委。他是广东省梅县南口人,1920年出生于一个家境尚称宽裕殷实的传统农家。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四,在家时名叫陈丽华。老大陈佩元,大革命时曾加入中国共产党,革命低潮时掉队落伍了。二哥陈瑛华,幼年早逝。三哥陈琼华,农工党员。小弟陈达华(后改名陈子扬),与老四丽华一样参军入党,一直是军队里的政工干部。父亲陈锡江熟读诗书,颇有文墨,为前清监生,受辛亥革命影响,思想较为开明,对家对国均有发奋图强之志。陈利华在具有较开明进步思想的家庭中度过他的童年。由于母早亡、父常不在家,缺少父母之爱,自幼秉性坚韧刚强,从小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父亲对子女读书是十分重视的,陈利华在星聚小学读书时,全靠父亲在南口圩镇上开个小店经营小商品赚些钱供利华把小学上完。星聚小学是一所有革命传统的学校,大革命时期,就因为这里是进步师生的秘密联络点曾一度被国民党反动派查封。在这所学校里,陈利华受到了革命思想的启蒙教育。1930年陈利华自星聚小学毕业后,即升入梅县学艺中学就读。陈利华在中学读书期间,正是抗日救亡运动蓬勃掀起之时,由于他经常接触中共党员,在他们的教育和影响下,努力研读马列主义理论,对他确立革命人生观起到了重要作用。1935年,陈利华在学艺中学毕业后,便回到家乡南口圩投身于各种革命活动。从1936年起,他先后执教瑶上更始小学、南口圩星聚小学和侨南小学。在当教员时,他紧紧地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积极投身于建立农村妇女识字夜校、青年读书会等活动,并以此为阵地开展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1937年夏,陈利华等五位党员受中共闽西南梅持委的指派,秘密打入国民党吴奇伟第9集团军总部政治工作队开展工作。当时和陈利华一起工作并任党支部书记的陈仲平同志对陈利华工作的突出表现很满意,由于陈利华精明强干,不久便被任命为集团军总部民运科政治工作队副分队长,这个工作对于他这个多才多艺的人来说,正是“英雄有用武之地”,搞宣传鼓动,他能写一手好文章,不仅能写政治论文,还能写散文诗歌;开会演讲,他有一副好口才;他的演讲,很有煽动性;写标语,他一手好书法,会书写多种字体,在兴梅埔等各地的墙头上,到处可见他那清秀的大字标语;搞文艺演出,他会编,会导,会演,会唱。民运科政治工作队有了这样一位能文能武热情活跃的副队长后,民运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富有成效。1940年夏,陈利华听从组织的召唤,奔赴皖南新四军工作,7月下旬到达军部,任军服务团分队长,同年12月,随新四军先遣队东进,在皖南事变中,他随军部行动,是突围血战出来的2000名幸存者之一。当他突围出来并转战到了苏北后,于1941年1月11日,给在老家的三哥(陈琼华)写了一封充满乐观十分自信的“平安信”:“三哥,我告诉你,这是一个非常难听的消息,当我在一个多月的‘旅行’中,我曾经像做梦一样,同‘闫王爷’同居了30多个小时,我年轻的生命呀总算没有终止,现在我又依旧看见明亮的太阳!这绝不是宿命论者一样的上帝赐予,可这值得庆幸,就让你替弟弟庆祝庆祝吧,今年我不是23岁吗,想你还记得起来吧!”1941年春,陈利华任苏北新四军三旅政治部指导员,不久调旅教导队任指导员,6月,任苏中抗大九分校指导员。1942年到启海地区(即江苏启东,海口)任团政治处党支部书记,7月,反“反扫荡”北上后,在抗大九分校任组织股长,直到1943年渡江到江南后仍任此职。1944年抗大分校整风时任在职干部轮训队党支部书记,1945年春调苏中军区特务第三团任总支书记。1946年至1947年任团政治处主任。当该团改编为华中野战军11纵队91团时,于1948年5月升任该团副政委,1949年3月该团改编为第三野战军29军85师253团,陈利华升任团政委。在这年10月共和国成立不到一个月,该团奉命配属28军指挥,参加了金门战役,他和团长徐博倉促上阵率领253团指战员,与主力部队28军82师244团、84师251团等第一梯队部队一起,于24日夜间,启航扬帆,直捣金门,开始了史无前例酷烈无比震惊中外的金门登陆渡海作战!10月17日,厦门解放,至此,10兵团矛头所向,直指金门。陈利华和徐博奉命于24日晚率领253团全团官兵,与82师244团、84师251团,共9000余官兵,组成第一梯队,发起了金门登陆渡海作战一一“金门战役”。陈利华作为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资深团级指挥员,过去熟稔的是陆地作战,海上作战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虽然困难多多,但依然信心满满,这一点,从临战前与未婚妻周展秋深情告别的一幕足以证明。那正是个中秋节,虽然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之时,但在战争烟云笼罩的厦门、同安一带,却俨然是“战地黄花分外香”,处处是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又要迎战另一场战斗的一片紧张忙录景象。运输战利品的卡车来往如穿梭,肩扛线拐的通信兵架着线跑得飞快……其时253团驻扎在集美镇的一个村庄里,同师医疗队驻处,只隔着一条马路,但由于刚打下厦门,陈利华正忙着战后的许多善后工作,竟全然不知他的未婚妻周展秋随医疗队来到与团部仅一路之的村庄里。周展秋通过她护理的伤员得知驻在马路对过的就是253团。在戎马倥偬的战争岁月里,军中恋人难得相会,眼前,她和他离得这么近,真是机会难得啊,她真想马上过去见他。可是转念一想,她刚到这里没几天,护理任务重,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可是,眼看到中秋节了,对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月圆人不圆,咫尺如天涯,总不是个滋味呀,她真个耐不住了。于是,她写了个条子,叫队里的通信员送过去了。陈利华接到条子,喜从天降,不顾徐团长就在跟前,不禁失声跌脚叫道:“该死,该死,官僚,官僚!”徐团长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什么事?”陈利华说:“小周她们医疗队就住在马路对过的村子里,来了好几天了,我却浑然不知!”徐团长一听也急了:“小周来了这么些天,你都不理人家,她还以为你当了陈士美了呢!”又关切地说,“事不宜迟,赶紧叫她过来,正好一起过个中秋节!”陈利华当即写了个条子:“小周,请勿走开,马上去人接你过来这边!”递给从医疗队来的小通信员,叫他立马交给周展秋队长。陈利华即差警卫员王喜才去把周展秋接过来。小王正要走,徐博说:“小王,你牵一匹马去接吧!”又转头对老搭档陈利华说:“这叫高接远迎!”警卫员王喜才牵了匹高头大马,到五里路外的医疗队去接周展秋。周展秋时年23岁,比陈利华小六岁,因此他管陈利华叫哥,在渡江战役前,由师政治部主任朱群爱人当“月下老人”牵线搭桥,相识相爱。两人建立恋爱关系后,周展秋对这位多才多艺文武双全的团政委就一见钟情!她是江苏南通人,长得清秀靚丽、儒雅端庄。1944年入伍后,曾先后当过民主政府办的小学教师,旅文工团员,经新四军卫生学校培训班学习一段时间后,任师医疗队室长〈相当于后来的师卫生科主任),共同的志向,相似的情趣,把他俩的感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当部队进军苏州时,周展秋与陈利华的恋爱关系就确定下来了。准备打上海时,陈利华就向周展秋提出了结婚要求,周展秋没有答应,说:“等到全国解放时再办咱们的事吧。”直到打徐州,陈利华又向周展秋提出结婚的事,周展秋说:“打完厦门吧!”陈利华有点急,颇动感情地说:“你是不是怕我牺牲了?”周展秋看陈哥脸都红了,忙说:“看把你急的,干吗拿这个话堵我啊,我不是说要等到全国解放吗,打完厦门,对咱们部队来说,恐怕也是全国解放的最后一仗了!”陈利华细想小周说的也在理,于是,就再耐心地等……等到打完厦门办喜事!因此,周展秋这趟来,绝对不能轻慢。这一点,作为陈利华的老搭档徐团长是深知个中利害。所以,他“独断专行”,也不和陈政委商量,特地来了个高规格接待——派人牵马去迎接!谁料,周展秋由王喜才引路,骑着高头大马来到253团团部落座才一刻钟,师部就来了紧急电话,要团长政委去师部开会,会议内容到会即知。徐博对陈利华说,既然师里只有口头通知,没有明确非得两位主管一道去不可,我看,这个会还是由我一个人去吧。小周来一趟很不容易,你就陪她一起好好聊一聊。陈利华对老战友的一番好意也心领神会,但他还是执意要同他一道去师部开会,徐博火了,厉声道:“你要是去,我就不去了!”陈利华不得已这才留在家里。其实,留在家里也不轻松,团里还有一大堆善后工作要处理,不单是为陪陪周展秋。周展秋当然希望陈利华能留下来,她是多么想念他,多么渴望见到他呀!她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那怕在一起坐一坐,聊聊天,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天高地阔,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充满希望,她觉得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就有说不出的幸福,特别是中秋节能在一起团聚,是多么难得啊!下午,徐博开会回来了,一进团部的屋子,就对陈利华说:“打金门的命令下来了!”出征的那天,站在船头等待启航的陈利华,用手握成喇叭放在嘴上,对着屹立在海岸边送行的周展秋喊道:“等着我,打下金门咱们就——”。周展秋听明白了,热泪盈眶,一遍又一遍地哽咽着喊道:“等着你,等——着——你——回——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一支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骁勇善战的胜利之师,骤然间……我军参战的分属三个师建制的三个团全军覆没,未料想一个跟头,栽在了弹丸之地——金门孤岛上。我军战史称:“这是解放战争中人民解放军的一次重大损失”。蒋氏父子大喜过望,称:“此真转败为胜之‘转折点’也。”自此,海峡两岸形成“楚河汉界”的长期对峙之势。金门战场上,囯共两军三天三夜的决斗拼杀,其残酷惨烈世所罕见,特別是继244团和251团相继陷落后的27日下午,253团尚有50余名官兵被围堵于古宁头台地之狭小地带,在徐团长和陈政委合力指挥下,几十名官兵与敌拼死力战,在敌我交织的白热化撕杀中,只杀得血肉飞溅,尸横遍野。但终因弹尽援绝,寡不敌众,我赖以固守的古宁头阵地均被全部攻克。除徐团长陈政委率少数官兵于仓皇中沿海边向太武山方向突围外,其余皆壮烈牺牲,或负伤被俘。

28军前指电台台长姜从华在莲河指挥所电台室的报务日记上,心情沉重地记下:“27日15时20分与253团失去联系。地址,古宁头,地图代号312号,我永远也忘不了它。姜从华(签名)”却说,徐团长陈政委从古宁头突围后,同三连连长徐道位、侦察兵“独眼龙”贾玉珍等几名官兵,跑了没多远,就迅速潜入古宁头的一个岩洞下隐蔽待援。他们都认为我军会很快组织第二次攻击,不会就此罢休的,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后续部队攻上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在全身伤痛、极度饥饿和疲劳的情况下,坚持在洞中隐蔽待援,坚持就是胜利,就能与后续部队一起战斗,夺回阵地,解放金门。可是,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不见海上有任何动静,极目远眺,海面上也只是鸟黑黑的一片。徐博和陈利华这才意识到,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不会有什么希望的。头顶的道路口上,还在搜索战场的蒋军士兵大呼小叫的,时有坦克、炮车隆隆开过。在这里再这样呆下去,迟早要暴露,即使三天两日不暴露,在这光秃秃的岩洞里,饿也要饿死。“等着死,不如冲出去找一条生路!”陈利华主张向金门东部山地转移。“对,我也是此意。”徐博说,“到太武山打游击去!”他们昼伏夜行,躲躲藏藏,十分艰难地向太武山前进。一天,他们正走在一条山道上,突然迎面碰到一个敌人巡逻兵,是个福建“地瓜兵”,情急中,“地瓜话”冲口而出:“做什孬?”走在前面的陈利华,因家乡土话同本地客家话很接近,再加上又在同安驻训了一段时间,对闽南“地瓜话”无师自通,随即应答:“赶路的!”“做什孬这样匆匆忙忙?”“家里死了人!”陈利华这应对自如的“地瓜话”,使这个“地瓜兵”对他无丝毫怀疑,并未做更多盘查,陈利华同巡查的敌兵交臂而过。又过了一日,他们来到一个山沟草丛中隐蔽,被一个从这里通过的敌架线兵发现,他即刻跑回去报告,一会儿,敌人进山搜索来了。为了减少目标,陈利华、徐博两人分开突围。陈利华向旁边的密林跑去,徐道位跑在他前面。敌人追击的子弹在他们头顶上“啾啾啾”飞过。“啊呀!”突然,徐道位听到身后陈政委叫了一声,回头看时,却不见了陈利华踪影,徐道位急钻进密林里独自躲避。从此,他和徐团长和陈政委失去了联系。笔者于1992年秋天采访陈政委的警卫员王喜才时,王对笔者如是说:我是26日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负的伤,那时,徐团长、陈政委、参谋长王剑秋都在紧张地指挥部队打退敌人的疯狂进攻,突然,一发炮弹炸到团指挥所,把团部的一挺重机枪都炸翻了,王剑秋和我都负伤了。王参谋长负的伤比我重,他因伤痛剧烈,直呻吟,对我说:“小王啊,这样痛,受不了,还不如死了好。”陈政委见我负伤了,就让我同负伤的同志一起留下来,找个隐蔽地方暂时躲一躲。27日上午,陈政委让侦察兵贾玉珍过来拿他的手枪,并转告陈政委的話,说,政委叫你注意隐蔽好,马上来人接你们转移。可是,我和几个打散的战友从海边小道寻找躲避的地方时遭到敌袭击被俘。今年(1992年——笔者注)夏天,我到苏北老家探亲,碰到被俘归返的战友徐道位,我向他打听陈政委的下落时,他告诉我,政委和他一起突围时负了伤,负伤后躲进一个山洞里,那天他艰难地从洞里爬岀来,对我们一道突围的人说:“你们不要动摇,要坚持到底!我不行啦,你们别管我,快跑吧!”说完顾自爬回洞里。不一会儿,只听洞里一声枪响,“政委自尽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说。“你们断定是政委开枪自尽吗?”我这样问徐道位,徐道位欲言又止,只是说:“具体细节就不好说了。”“什么细节不好说呢?”在采访中,我也这样追问王喜才。此刻,轮到王喜才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因而在我脑子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当年参与审查金门参战被俘归返人员的原28军政治部保卫部干部应春,于1951年7月13日给陈利华的未婚妻周展秋的信中,则这样写道——10月25日中午,陈政委和徐团长、王剑秋参谋长等在一个战壕里被一颗炮弹击伤,王剑秋伤势最重,叫一担架抬下。徐团长后脑受伤,故以后部队由陈政委指挥,地点在金门林厝庄东头。战斗失利后,陈、徐在一道打游击,陈带了一支卡宾枪,徐已徒手。过了三四天的样子,陈躲进一个庄子,被打扫战场的敌军发现鸣枪,陈当场“哎唷”了一声,被击中倒地,徐掉头迅跑,跑到太武山的一个山洞里藏匿了一百来天,昼伏夜出,靠搜捡遗落在地瓜地里的碎瓜块充饥,头发全白了,一天夜里被敌巡逻队搜出,押往台湾集中营,最终被杀害。上述关于陈利华在战场下落的这两种说法,都没有最终结果的现场目击者,因而都不能得到确切的证实。严格地说,山洞中那一声枪响,可能是自尽,也可能是自卫;那突围时“哎呀”一声负伤倒地后,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有死。假如,陈利华负伤没有死的话,那被俘无疑;如果被俘,从敌人对邢永生、刘天祥、田志春、徐博等我军几名被俘团级主官的严酷处理情况来看,台湾当局对这样一个“共军头目”是决不会轻饶的,不会也没必要把消息封锁得纹丝不透,不会一点儿舆论也不造的。【金门战役前夕,244团在莲河召开作战会议。站立者为244团团长邢永生。】从那时起,直到1981年的30余年的漫长岁月里,陈利华不仅在战场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无论在蔣军战俘营、集中营里;还是在审讯室、“绿岛”监狱里,以及被俘归返人员中,均没有陈利华的任何信息,更不消说,有谁见到陈利华本人了。陈利华仿佛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这真是个谜,陈利华之谜!一切都是天意命中注定的,你一定要坚强,把孩子抚养成人,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对我大陆家里的情形从未详细谈过,并非有意瞒你,实在是我自民国28年(即1939年——笔者注)离家之后,从未通信,情况不明,现在将我记得的写出来要他们兄弟抄起来记住,将来有朝一日,也好认祖归宗。我家住在广东省梅县xx镇XX村,父亲陈XX在南口圩大东街开陈庆顺商号,叔父陈XX也在同街开陈庆丰商号,都是经营油、盐、糖、豆等日用杂货,家里也有些田地,实是务农兼经商人家。家谱如下……四子陈丽华(参加新四军后改名陈利华——笔者注)在台改陈开中,妻范秀梅,子XX、XX、XX,爸不能照顾你们,幸有坚强有爱心的你妈妈照顾,你们一定要听话,要立志争气,不要使她失望伤心,祝福你们!
40余年后的一天,令人震惊难以置信却又铁证如山确凿无疑的意外事件发生了:
这一天中午,有一位声称是陈利华儿子的年轻人,按照其父遗书的嘱咐给原籍广东梅县写信寻找大陆亲人。陈利华弟弟陈子扬(时任广州市医院党委书记)即按来信地址去信联系,两侄子相继于1992年3月来信并附其父遗书复印件及照片。信中说父亲于1950年来台后考入陆军军官学校,1964年与母亲结婚,母亲于1985年病故……我们三兄弟住在一起,我们非常希望在父亲的交待与期望下认祖归宗,寻找自己的根……
不久,陈利华次子设法在深圳一家台商公司谋得一职。他专程到广州拜望叔叔陈子扬。子扬与其侄交谈中证实孩子对父亲的政治背景全然无知,子扬简要地向孩子讲述了其父的身世。
1993年6月子扬夫妇专程来京给周展秋带来了陈利华写于监狱的遗书复印件、陈利华的全家合影及侄子的两封来信。陈子扬和周展秋对陈利华如何混进台湾及后来东窗事发,茫然无知。周展秋将陈利华的极为意外而又确凿无疑的最新消息向原85师政治部主任朱群作了汇报。朱作为陈的直接领导长达五年之久,对陈的为人、文笔非常熟悉。他仔细看了陈利华亲笔写的遗书及他在台湾的照片后确认无疑,并赞叹他机智非凡。
当笔者把调查采访中了解到的“陈利华之谜”的消息向打金门时任28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离休前为国防大学副政委)汇报时,李说:“陈利华能混进国民党部队并打入其‘心脏’部门,恰恰说明了共产党人的厉害,恰恰说明了共产党人的高明!”
【李曼村将军,攻打金门作战时为28军政治部主任,离休前为国防大学副政治委员。】打金门时任253团政治处主任张茂勋(正军职离休干部)听了笔者当面汇报此事时(他此前己获知这一信息)他认为“陈政委很了不起!”并为我题词(见图)。
【打金门时253团政治处主任张茂勋(正军职离休干部)在笔者采访本上题词】【上图、张茂勋与战友丛乐天(攻金战斗时253团政治处干事,离休前为解放军报记者)。下图、张茂勋与原解放军报记者邢志】笔者还特意邀请家住西安的曾任陈利华警卫员的王喜才专程来京,一同对陈利华潜入敌营事件进行梳理分析和逻辑推定,他认为:徐道位和陈政委从古宁头突围时,两人一直在一起,在途中商讨如何逃生时,应该会说到,何不乘乱且自己也负伤时,换上敌尸衣服,混进国民党伤兵收容队中这是唯一的上上策。这就是王喜才当年去江苏老家探望徐道位时说的“具体细节就不好说了”的内情隐情、弘外之音。作为曾在同是从敌我双方混杂一起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难友,王喜才一听就心有灵犀意领神会,对这性命攸关的“天机”不能有丝毫泄露,虽然,那时,他俩并不知陈政委下落,但冥冥之中有某种预感,因而徐道位和王喜才对陈利华“自尽”的“细节”均讳莫如深。“没想到陈政委潜入敌营30多年才暴露,这只有像陈利华这样的大智大勇有特殊经历之人,才能做到!”王喜才颇为感慨地说。这是因为,一是,陈利华是广东梅县客家人,同闽南一带土话相近,语言沟通没问题;二是,陈利华参加革命早,历经坎坷,有应付复杂事件的能力;三是,陈利华文化高,字写得漂亮,能写诗写文章,机智灵活,“表现优秀”;四是,陈利华在国共合作期间受上级党组织指派曾在国民党军队里工作过,再加上在金门战役发起之前的备战训练中,师团指挥员对当面之敌的编制番号等都有反复研判稔熟于心;五是,敌我双方拼杀惨烈,伤亡惨重,双方都有整营整连乃至整团打光,这是陈利华化装国民党兵混入伤兵收容队混进医院的最有利条件……所有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使他不知闯过多少险关,应对了多少突发的险情,才使他在敌营中潜伏30多年,终因叛徒陈瑞璘的出卖,而功败垂成……
“老政委陈利华潜伏下来,我返回大陆后,也有耳闻,但眼下得知他在台湾娶妻生子还是第一回听到。”
且听听陈利华二儿与其叔父陈子扬那年在深圳见面时的一番诉说——
我们只知道爸爸名字叫陈开中,他被捕时,我们都还小,哥哥才16岁,我15岁,弟弟才8岁。我们都还不懂事,对大人的情况,从来不敢问。只知爸爸在国防部保密局上班,平时,很少回家,被捕时是上校军衔。任什么职位也不知道。听爸爸说,他是从士兵考上了军校,从少尉做起,做了中尉、上尉,一直做到上校。我们常常见到陈瑞璘叔叔来我们家,听他自己说,他和我爸爸是一个村的。他老来我家吃喝,还常常向我爸要钱,我爸总给。为这,我妈总和爸闹气,说干吗动不动就来要钱?咱是欠他的还是该他的?我妈妈一这样唠叨,爸爸就起急,就不愿意,于是两人就闹意见。后来,听说就是这个老乡陈瑞璘在临死前把我爸供出来的。他在断气之前,断断续续地对守候在跟前的人说:“我对不起党(指国民党——笔者注),有一件要紧事,几十年来,我一直知情不报,没有跟党讲。现在,我快死了,我把它说出来。陈开中,不,不叫陈开中,叫陈利华,是共军253团政委,他,是共——产——党啊!”立马上报到国防部,蒋经国听了,大惊失色,恼羞成怒:“怎么搞的,竟让一个共军头目钻到心脏里来了!”于是以“通匪谍罪”处决。
对这些,我们都听不懂,好像是听天书似的。我妈很苦,是新竹山里人,很会做事。她很少问爸爸的事,爸爸被处决后,她又紧张,又愁苦。爸爸过世后不久,妈妈也得病过世了……爸爸,我现在知道您叫陈利华,爸爸,我按照您的嘱托,回老家寻祖归宗啦!……陈利华潜入敌营32年,在台湾生活、“工作”的漫长岁月里,作为一个特殊的“两面人”——一面为隐身的共产党人、解放军团政委,一面为现身的国民党军队军官、“国安局”要员,在“一根稻草都能压死一匹骆驼”和“一脚采空万劫不复”的十分险恶、十分复杂的社会生态和政治情势里,陈利华潜伏敌营32年的难度与险境,是局外人是难以想象,也无从想象的。尽管,我们根据陈利华在渡海登岛作战前30年的家庭出身、人生经历、文化教育、军旅生涯、战火焠炼等方方面面的分析,得出了他混入“国军”,能像“孙悟空一样钻入铁扇公主肚子里”成功地长期潜伏的有利因素,但到底遇到什么事件,经历什么风险,应对什么拷问,化解什么险情,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化险为夷,等等诸多内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迄今为止,我们还是不甚了了,所知甚少的。
长期来,笔者作为一个金门战役研究者,对于陈利华混入台湾32年的具体情况,除了上述亲闻亲访的有根有据的“实锤”事件外,有好些事例,也只能是“据说”“据传”“如果是”“可能是”,等等不确定的缺乏“实锤”考证,缺乏铁板钉钉子般的实据。说法一:陈利华负伤后,化装成国民党军伤兵,被敌军收容抢救送回台湾嘉义医院。在治病中逃出去,隐藏在一个车厢内,后又流浪到高雄市,靠在街头擦皮鞋谋生栖身。他打听到在新加坡的表姐家地址,于是写信给她,取得了联系。其表姐是个大亨,她在台北有一家公司,于是就让在台北公司的经理与陈利华联系会面。此后,他在表姐的帮助下,潜回香港,与我驻日内瓦办事处秘密联系……后又在我情报机构的帮助下,复返台湾当上了台北那家公司的国际贸易信托部联络员。其间,三次化装返回大陆,周旋于台、港、芝加哥等地,从事特殊使命。上个世纪50年代日内瓦会议即将召开,“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前夕,台湾国民党特务企图在飞往日内瓦的周总理座机中暗置定时炸弹,幸亏陈利华事先获得了可靠情报,及时报告了我情报部门,使台湾暗杀周总理的阴谋破产,陈利华立了一大功。
说法二:陈利华考上了军官学校后,由于成绩优异,从少尉军官一直做到“国安局”上校科长,一次情治部门派他负责一架军机飞到大陆上空撒传单,陈利华拒绝执行此任务,于是事情败露,被国民党军统秘密拘禁在“绿岛”(位于台湾东边海域的一座孤岛,非常荒凉,人烟罕见,又名火烧岛,关押政治犯的监狱所在地)集中营里,关了多年,有同案犯见过他,蓄着胡子,老长老长,胡子全白了,直到被抢决。
说法三:陈利华打入国民党“保密局”“国安局”等核心机密部门后,与我台湾地下党接上了头,积极为解放台湾搜集重要情报,正在他为解放台湾建功立业大献身手时,被同村的一直向他要吃要喝要这要那敲诈勒索的叛徒同乡国民党老兵陈瑞璘揭发,因而功败垂成,含恨而死……
【攻打金门时任244团副团长宋家烈(离休前为原28军副军长)】回想1992年春天,笔者赴“福建前线”采访28军老首长宋家烈时,来到与金门咫尺之隔的当年我攻金部队前指旧址时,站在此岸,眺望彼岸,不带望远镜金门岛也一目了然,都明显看得见对岸金门营区墙壁上的巨幅标语:“用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并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台军哨兵来回巡逻。
笔者作为28军的后来人,此时,颇有感慨:
血战远逝几十年,
当年对手在眼前;
本应一笑抿恩仇,
却因宿怨两不见。第二天,回福州去采访当年攻金时任244团副团长的宋家烈老首长(离休前为28军副军长 )。
宋家烈是当年金门战役失利两位团职主官`幸存者之一(另一位是85师253团政治处主任张茂勋)都是准备第二梯队登岛的。
老首长说起金门失利中牺牲的战友,痛心疾首,泪流满面。他对笔者说,自从中央对被俘归返人员政策在各地落实后,他接待了不少这样的从台湾回归的老战友老部下,既关切地打听本军邢永生政委(兼团长)251团团长刘天祥和政委田志春等团级主官的下落,也打听29军253团团长徐博和政委陈利华的下落,可是所有的团级干部都问遍了,都有下落了,都被杀害了,唯独没有陈利华的任何信息,真仿佛是从人间蒸发了,这是很蹊跷的。在金门战役的善后工作中,对陈利华这样“死不见尸,生不见人”的参战官兵,只能作“失踪人员”处理,并定为烈士。
前年(2023年)的一则冠名《圆桌派》自媒体报道中,出现了一则陈利华在当年蒋军运送我被俘官兵的“俘虏营”军舰中的视频,笔者认为,这是不真实的,陈利华不可能出现在蔣军“战俘营“中, 理由如下:一、假如陈利华在战场负伤被俘,比照团长徐博、244团政委邢永生、251团团长刘天祥和政委田志春等团级主官均为被杀害的结局,国民党当局也决不会对陈利华这样一位文武兼备在解放军十兵团有很高声望的团级主官网开一面的,对于这样一个名声显赫的“共军头目”决然逃脱不了非关即杀的命运,不可能让他在“战俘营”中露面。
二、陈利华在“战俘营”中,仅因化名“陈开中”以“书记员”身分,就混进国民党部队,这样“小儿科”的伎俩,竟能躲过残忍而狡猾的国民党军队军政长官的耳目,这也太低估对手的智商了!
三、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蒋氏父子发了“善心”,留陈利华这个“书记员”俘虏一命,像他这样一个“共军高官”身分的人,竟会被“保送”到蒋介石亲自创办的“军政干校”,而且让他钻进“保密局”、“国安局”这样核心机密的要害部门任要职,这不仅是“匪夷所思”,而且是十分荒唐的!
四、还有关健一点,所有我被俘归返人员,没有一个人说见到过陈利华,包括在“战俘营”待过的被放回大陆后受到宋家烈这样体恤部下的老首长接待问询,也没有一个人说起过在“战俘营”见到过陈利华的。
陈利华压根儿就没有被俘,也不可能在“战俘营”中出现!结论只有一个:陈利华是在血战中负伤后,凭籍其,坚强意志、坚定信仰、灵活战术、高度智慧,先是“混进”后是“潜入”敌营32年之久的十分了得的浩气凛然的“共军匪谍”!
(作者系原北京军区政治部创作员,军旅作家;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修订发布;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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