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重新认识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

乔新生：重新认识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

2020-10-15

2020年上半年，苏州实现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1.55万亿元。超越上海和深圳，成为中国第一大工业城市。上海加油。

上海提出上海经济是典型的创新型经济、服务型经济、开放型经济、总部型经济、流量型经济。（2020年10月12日《解放日报》）这在中国地方经济发展中别具一格。这一方面充分说明，上海市决策者对上海经济发展前景有清醒认识，对上海经济结构作出科学评估，为上海未来发展指明了方向。

上海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多次提出，大力发展服务业特别是金融服务业，这是响应党中央的号召，把上海建成国际金融中心的必要之举。但必须指出的是，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发展金融产业必须立足实际，实事求是，按照循序渐进的原则，发展独具中国特色的金融服务业。上海作为中国经济龙头，必须立足于中国经济全局，根据我国经济发展需要，制定自己的战略发展规划。

中国的确需要金融发展中心，但是，中国金融发展中心与其他地区的金融发展中心完全不同。中国金融发展中心必须服务于中国的实体经济。这是上海金融中心与香港金融中心、新加坡金融中心以及伦敦金融中心的最大区别。如果不考虑中国经济发展的需要，那么，上海市发展过程中，有可能会出现两头对外，凌空蹈虚的现象。

上海作为中国的工业中心，在数字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应该制定超前战略发展规划。但必须指出的是，就像上海市历届领导反思的那样，上海为何没有建设成为中国互联网络中心，上海在网络经济发展过程中为何远远落后于杭州等城市？究其原因就在于，上海对网络经济发展以及数字未来缺乏足够的重视，无论是在市场管理还是在税收征管方面都缺乏前瞻性。上海市司法机关曾经因一个儿童店铺经营者从事网络销售逃避税收而追究其刑事责任，杭州市为了促进互联网络产业的发展，以税收优惠政策吸引阿里巴巴等电子商务企业在杭州安家落户。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说明，上海在促进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满足现状，缺乏长远眼光，在网络经济发展过程中，逐渐地落后于长江三角洲其他城市。在制造业发展过程中，上海逐渐地被珠江三角洲以及其他地区甩在身后。上海要想实现经济的快速发展，就必须调整自己的发展战略，一方面根据中央的部署，大力发展金融中心，另一方面，必须跟上数字经济发展的时代步伐，着力解决制约上海经济发展的深层次问题。

上海经济发展令人不能不想起印度的孟买。印度孟买曾经是亚洲地区最具有活力的城市，也是印度最大的工业城市。可是，印度孟买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规模不断扩大，经济却停滞不前。在软件产业和数字经济发展过程中，印度孟买远远地落后于印度的其他地区。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印度政府在发展过程中，没有充分认识人类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没有总结各国经济发展的经验教训，制定符合实际情况的经济发展规划，结果导致印度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大起大落现象。

从人类文明发展的一般规律来看，游牧社会、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和服务业社会发展是一个总体趋势。虽然各国应该根据自己的自然禀赋选择比较优势产业，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必须高度关注人类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乘势而上，而不是逆历史潮流而动。

印度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国家，印度现代化必须首先发展工业，实现工业的现代化。但是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由于英国对印度实行殖民统治，使印度在工业发展过程中，遇到了一系列障碍。土地私有化以及直接照抄照搬英国文官管理制度，使印度在工业化发展过程中，经常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印度农业占国内生产总值15.4%，工业只有23%，可是，服务业却高达61.5%。从表面上来看，印度已经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因为印度服务业比重已经远远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半。然而，正是这种特殊的经济结构，导致印度在发展过程中，经常出现大起大落。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印度经济发展过程中，为了绕开英国统治期间所建立的一系列不合理制度，绕开工业化发展阶段，直接走上服务业发展道路，试图通过发展工业软件等服务产业，实现印度经济的快速增长。

由于软件服务业属于“轻资产”产业，为了避开土地、税收等制约因素，印度软件产业投资者选择孟买之外的城市，投资发展印度软件产业，从而导致孟买失去了发展网络经济的机会，印度服务业停滞不前。

印度孟买和中国的上海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在产业发展过程中所作出的选择，具有高度的相似性。讨论上海产业发展问题，仍令人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想起孟买。正是由于印度孟买在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忽视了自然禀赋，没有大力发展现代工业，结果导致印度孟买与现代软件产业失之交臂。

上海市政府在历届工作报告中，强调服务业在经济中所占比重，这说明上海高度重视服务业特别是金融服务业，坚决贯彻落实中央把上海建成金融中心的重大决策，着力发展上海的金融服务业。但是，决策者必须充分意识到，金融服务业不能成为“池塘的浮萍”。服务业必须有强大的工业基础。美国纽约之所以成为世界金融中心，是因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的企业都是国际著名的跨国公司，美国ＮＡＳＤＡＱ吸引世界主要科技创新型企业。如果没有跨国公司支撑，没有科技创新性企业挂牌上市，那么，上海要想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将会非常困难。

近些年来，上海竭尽全力吸引各国的投资者，试图借助于上海证券交易所等金融机构，扩大上海金融中心的辐射能力。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上海决策者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工业、农业和生产性服务业缺乏强劲的动力，那么，上海金融中心很可能会成为沙滩上的城堡。

更重要的是，上海必须面向国内，为国内企业提供服务。如果上海照抄照搬上个世纪金融中心的发展模式，成为中国经济出血口，那么，上海充其量只不过是“冒险家的乐园”，而不可能成为中国经济的增长点。

对印度经济的分析，历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一种观点认为，印度是一个年轻化的国家，人口红利使印度成为一个充满发展潜力的国家。但是，也有一种观点认为，印度经济结构决定了，印度要想实现经济的快速发展，必须着力发展自己的工业。而要发展工业必须彻底改造殖民地国家遗留下来的各种制度，包括土地管理制度以及劳动就业制度，如果印度官僚主义盛行，腐败成风，那么，印度要想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将会非常困难。

现在印度政府采取机会主义策略，一方面试图拉拢美国等主要大国，增强自己的国际的能见度和影响力，另一方面则极力掩盖国内经济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印度是一个人口大国，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超越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但是，印度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经济结构极不合理，服务业所占比重相对较大。软件服务业就业岗位相对较小，金融服务业的发展前景不明朗。虽然印度向美国输出大量的工程师和科技企业的首席执行官，但是，印度自身网络经济和数字经济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这一方面是因为基础设施严重落后，通信产业发展缓慢制约印度网络经济和数字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印度实行特殊民主体制，执政党急功近利，发展经济的过程中，试图通过金融货币和财政税收政策改革、加快土地和劳动制度改革步伐，吸引投资，实现经济增长。但是，由于各种既得利益集团相互掣肘，从而导致印度政府制定的各项政策最终都无疾而终。如今印度政府为了转移视线，不断地惹事生非，印度与周边国家的关系持续紧张。如果印度没有看到自身发展中所存在的问题，着力调整自己的产业结构，那么，印度未来将会面临更大的困难。

笔者的建议是，必须全面审视上海在网络经济、数字经济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加快金融中心建设的同时，高度关注现代金融产业发展趋势，依靠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发展现代金融服务业。只有为新兴产业的发展创造良好的条件，上海才能突出重围，真正成为珠江三角洲地区的火车头，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示范区。

近些年来，中央采取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大力支持上海发展经济。无论是中国（上海）国际进口博览会，还是上海证券交易所不断扩容，其目的都是要为上海发展注入动力和活力。但是，上海必须居安思危，充分吸取印度孟买的教训，充分认识人类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在国际大都市建设的过程中，培育新兴产业，为上海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越来越多的学者注意到，印度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制造业。由于土地、劳动力资源配置制度不合理，印度在制造业发展方面后劲不足。由于缺乏完整的工业体系，制造业支离破碎，结果导致印度在现代工业发展过程中特别是在军事工业发展过程中处处受制于人。印度虽然利用自己的所谓地缘政治优势，购买俄罗斯、美国的先进武器，但是谁都知道，印度作为一个地区大国，如果依靠购买武器维护国家安全，那么，最终必然会掉进军事强国挑起军备竞赛的陷阱之中不能自拔。印度发展经验和教训充分说明，工业从来都是一个国家稳定发展的基础。印度孟买作为印度最大的城市，在新兴产业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严重失误，提醒中国城市决策者，促进产业发展过程中，如果片面追求服务业在经济中所占的比重，那么，最终必然会导致经济体系出现严重的空心化，经济发展有可能会面临巨大的风险。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上海市委提出的城市发展战略，具有特别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深远的现实意义。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乔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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