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石：百战蹉跎归去来——西路军余部到达新疆

 

西路军分散游击的三个支队，除李先念所率的左支队外，也很快解体。

 

王树声所率的右支队于分散活动后奉命在康隆寺附近牛毛山牵制敌人，3月15日～16日两天激战后，部队被打散，王树声、杜义德等率少数人员突围，后经辗转曲折，返回延安。

 

毕占云等所率中支队于分散活动后的3月16～18日，在红湾寺、寺沟峡、白泉门等地被敌青海南部边区骑兵第一旅马彪部辗转包围追击，部队被敌冲散，西路军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长吴永康、敌工部长曾日三牺牲，组织部长张琴秋被俘。毕占云率少数人员脱围后，又于3月23～29日在临泽以南山中迭遭敌第一○○师第三○○旅韩起功部、第二九八旅第五九六团刘呈德部截击，最终遭致失败，毕占云后来一路乞讨辗转回到延安。

 

左支队由熊厚发所率一支小分队于3月22日在祁连山草岭大板山根遭敌第一○○师骑兵旅第二团马忠义部包围，红色战士们死战到最后一刻，已负重伤的熊厚发（红三十军八十八师师长）也壮烈牺牲。

 

李先念等所率左支队主力向祁连山中转移后，一直与中央保持电讯联系。

 

3月23日，他们收到了中央指示“保存力量、团结一致，视情向新疆转移[1]”的指示后，即电复中央：

 

刘、张、李请转中央及军委：

 

㈠西路军自本月十四日与马敌四天最大激战，士气大受损失，当即决定分路游击，由树声率二十团为一路，约五连步、骑；张荣（毕占云）率一路，枪百余，彩号、妇女千余；先念、世才率一路为三十军主力，约五个营与直属队。

 

㈡据息：树声、张荣所率之队均已被马敌击散，详情不明。先念、世才所部为游击纵队，现已脱离敌人，深入祁连山中，多宿雪山。无粮食，仅觅一部牛、羊肉充饥，势被困。但我们决不灰心，执行中央指示，在自主、独立与依靠自已的路线上克服任何困难，求得最后胜利。

 

㈢徐、陈离部队，由先念、世才、黄超、李特、传六、国炳、卓然等组织工作委员会，现随游击纵队行动。

 

㈣我们今已到青海之巡堡以北约三日行程处，明晨决继续设法越过祁连山西面，相机到敦煌。因为沿途少数番人先跑，找不到向导，只能用指北针前进。请常给我们指示及情报。最好能由援西军出一部威胁与吸引马敌而便我西进。

 

工作委员会[2]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此后，李先念等率领这支饥寒交迫的队伍，经过1个多月的艰难跋涉，其间多次遭遇“马家军”追堵围攻，又多次突围而出，战胜饥饿和严寒，以顽强的意志和毅力，不屈不挠地向新疆方向前进……

 

转战途中的4月5日，他们还通过援西军首长与中央联系，请示经新疆到“远方”学习事宜：

 

刘、张并转军委：

 

㈠我们率九百余人及长短枪六百余支已到肃州西南山中，再经南山越祁岭正峰，约半月可到敦煌。

 

㈡途中（未）曾遇马敌。估计肃州敌于最近即可发觉我们，原拟到安西已不可能，决相机抢占敦煌。近二十日来，均在老林大风雪中零下十余度露营，缺柴火、烧牛屎，吃牛羊肉，又缺盐、冻病死者、落伍者及外逃现象无日无之。

 

㈢祁连山脉中只有稀少游牧民，住帐篷，我无法游击。估计现有力量如无外援，决难在敦煌立足。因人员饥疲至极，武器弹药亦太少，以及地形与敌骑的限制，实无再与较强敌人作战的可能。我们慎重考虑，前途只有在敦煌稍休整，迅速经新疆到远方学习，培养大批干部。请转呈中央，速向国际及新疆交涉。时机迫切，请速复示。

 

工委[3]

 

军委主席团于4月7日复电，同意他们所请：

 

发西工委并告刘、张：

 

二日电悉。

 

甲、你们现在何地，距敦煌若干里，路上困难情形如何？

乙、我们已派三批人找马步芳、顾祝同，已电马停战。

丙、被俘约六千人在凉州集中，正向顾交涉，开来陇东归队。

丁、你们可以向新疆去，已电彼方设法援接。

主席团[4]

 

13日，毛泽东、周恩来致电正在西安的叶剑英：

 

剑英：

 

（甲）西路军工委来电，约十八号可抵敦煌。现有人数九百多，枪五六百，到后恐更要减少。由敦煌到新疆路极难走，恐不易通过。

 

（乙）望你向顾祝同交涉，务使这批人到敦煌后马军不得为难，万一要枪可给他，人员必须全部送至兰州转给我们。如两马不易说通，可改由朱绍良负责处理。交涉时间在十八号为妥，免生阻碍，但事先可探听行营知否此项消息。

 

毛周 元亥[5]

 

叶剑英接电后当即找顾祝同交涉，并要求派张文彬等去青海接回被俘的西路军人员。

 

两天后的4月15日，叶剑英即将与顾祝同交涉情况电告毛泽东、周恩来：

 

顾已电马家敦煌部队勿再攻击，被俘人员开兰州处置，如俘徐、陈等干部不得残害。

……

顾确以行营名义通令各军今后对红军要以友军看待，不得小视，且已得各军将领复电遵照办理。[6]

 

然而李先念他们没有去敦煌：西行支队16日到达石包城后决定改向安西前进，并经援西军刘伯承、张浩等首长向军委作了报告：

 

刘、张并转军委：

 

㈠我们今十六日到石包城，距安西两站半路，距敦煌四站。

 

㈡为争取先机，我们遂改向安西前进。到安西后稍作休整，即向星星峡进。请设法与新疆交涉并请远方派人到星星峡接我们，最好由汽车带粮到该地。

 

㈢我们全部只八百五十人，困疲至极，急需待机休整。

 

㈣特急请即复昨日来电，你们是否收到我们万万火急报。

 

工委[7]

 

这是目前能收集到的西路军发给中央的最后一电。但目前收集的西路军电报中，没有该电中第㈣项所称的“万万火急”电，不知是何内容。而他们“改向安西前进”原因，是一位在此间做买卖的湖北商贩向他们提供了一个信息：安西城中只有一个排的守军，肯定不堪一击……[8]

 

毛泽东、朱德于20日致电刘伯承、林育英并转西路军工委：

 

刘、张并转西路工委会：

 

远方对于西路军进入新疆转赴远方求学问题，已决定了，为此，目前西路军必须达到星星峡，他们在该地迎候你们。你们不应在敦煌久停，而应尽可能地只休息两三天，最迅速地取得粮食和骆驼，向星星峡进。

 

毛、朱[9]

 

看来毛泽东等并不知道李先念等已转向安西，这不知是何缘故。

 

22日，左支队到达距安西140里的蘑菇台，受到好心的万佛峡主持道士郭元亨的接济、资助，这支饥疲不堪的队伍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吃饱了饭当然就有了打仗的劲头，于是又继续赶路，准备打下安西再取得一个休整的机会。

 

然而那个湖北商贩提供的原本准确的信息却已经发生了变化：月前康隆寺之战后，马步芳已判断西路军“剩余红军约有一千四五百人，深入祁连山，经过陶苏勒地区，似将向嘉峪关外奔入安西、敦煌，西入新疆”，早已严令各路人马尾追和堵截，其第一○○师第二九八旅第五九六团刘呈德部两个营和一个骑兵连从肃州日夜兼程，已于日前进了安西城，早已以逸待劳，要迎击这支饥寒交迫中的“共匪”了——看来地方军阀就是地方军阀，虽然叶剑英盯着顾祝同把那个“勿再攻击”西路军的电报发给了马步芳，却对“马家军”的行动很难具用真正的约束力。

 

那个湖北商贩很重乡谊，他在安西城中看到这个情况后马上就出城，赶了二十多里路找到了正兴冲冲赶来的李先念等。李先念得知这个新情况马上召开工委会议，讨论是否还要继续执行原计划。会上，红四方面军参谋长李特力主打这一仗：敌人不可能得知左支队的行踪，这个商贩有可能是敌人的奸细……

 

于是李先念下了决心：把这商贩扣起来，打！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左支队被铺天盖地的炮火砸得抬不起头，被迫撤出战斗。而撤出战斗后又反被敌人包围在王家围子，激战竞日后虽然乘夜暗突围而出，却又在红柳园子被敌人追上，又是几个小时血战，好容易摆脱敌人时，人员也已经损失过半……

 

如今很多史籍都把年前河东红军主力的山城堡之捷称为“土地革命战争的最后一仗”，其实西路军左支队的红柳园子战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土地革命战争的最后一仗”——一次失利的战斗，而且被迫毁掉了电台和密码本，从此与中央失去联系。

 

据左支队电台台长宋侃夫回忆，在4月24日～4月26日期间，左支队还给中央发过两电，“一份是要打安西、在祁连山没有粮食吃；—份是敌情有变化，安西打不下来，准备突围后往西走”，但均未收到中央复电[10]。

 

其实此间中央也一直在找他们，5月1日13时，毛泽东、朱德在得知徐向前已到达镇原援西军司令部时，还专电通报李先念所率西路军余部的情况：

 

发援西军

 

任、刘、张并告向前：

 

李先念等率八百五十人，到安西东边九十里处，虽有一电来，后再无电来，陈云同志在星星峡迎接他们之电亦无法转走，远方亦无电来，现情况不明。

 

毛、朱[11]

 

实际上，李先念所率左支队420余人已于同日到达星星峡，与前来迎接的陈云会合。

 

4日，西路军余部经过短期休整后，从星星峡乘车起程前往迪化(今乌鲁木齐)，于7日抵达迪化，尔后编成“新疆边防督办公署新兵营”，对外宣称是“从关内招来修公路的”[12]，开始了新的学习和训练生活。

 

5月9日13时，毛泽东电告刘伯承、张浩并彭德怀、任弼时、周恩来、叶剑英：

 

刘、张并告彭、任、周、叶：

 

河西工委会四百二十人已与陈云会合，并得优待。[13]

 

至此，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历时5个半月的悲壮征程，宣告结束。

 

［参见图9-2：红西路军河西走廊作战全图（1936年10月25日～1937年4月30日），来源：《中国战争史地图集》第268～第269页，星球地图出版社2007年7月第1版］

 

注释

[1]《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大事记》，《悲壮的征程（下）》（中共甘肃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第313页，甘肃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

[2]《西路军工委关于分路游击情况致援西军及中央电（1937年3月23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0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3]《西路军工委关于已到肃州西南山中情况致援西军及军委电（1937年4月5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2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4]《军委主席团关于西路军去新疆及交涉我被俘人员致西路军工委及刘伯承、张浩电（1937年4月7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3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5]《1937年4月13日毛、周给叶剑英电》，《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左支队在新疆》第18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9月第1版。

[6]《叶剑英年谱（1897～1986）》第163页，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

[7]《西路军工委率部到石包城请交涉派人到星星峡接应致援西军转军委电（1937年4月16日17时）》，《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3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8]《李先念传（1909～1949）》第273页，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6月第1版。

[9]《毛泽东、朱德关于西路军速去星星峡以便经新疆转赴远方致援西军转西路军工委电（1937年4月20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4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10]宋侃夫《祁连山中的电波》，《悲壮的征程（上）》（中共甘肃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第280页，甘肃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

[11]《毛泽东、朱德关于西路军速去星星峡以便经新疆转赴远方致援西军转西路军工委电（1937年4月20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4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12]滕代远：《回忆赴新疆迎接红西路军和成立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情况》，中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员会党史工作委员会、中共乌鲁木齐市委员会党史工作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左支队在新疆》第40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9月第1版；赵广平：《陈云进疆援接西路军左支队》，《新疆日报》2006年11月2日

[13]《毛泽东关于河西工委已与陈云会合致刘伯承、张浩等电（1937年5月9日13时）》，《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975页，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

 

（作者系知名历史学者；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双石茶社”微信号， 图片来源网络 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