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占斌、吴正海：共同富裕的发展逻辑、科学内涵与实践进路

 

张占斌，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

 

共同富裕作为一项重大的理论和实践命题，不仅是一个基础性的经济问题、全局性的社会问题，更是一个根本性的政治问题。回顾党的百年奋斗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共产党人为实现共同富裕付出的艰辛探索和取得的卓越成就。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党和国家更加密切关注、高度重视、切实推动共同富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强调，共同富裕是一项系统工程，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确处理效率与公平的关系，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基于此，笔者对共同富裕的发展逻辑、科学内涵与实践进路进行探讨。

 

一、共同富裕的发展逻辑

 

（一）历史逻辑：中华民族的孜孜追求人是共生性的高级动物，人类的社会性在一定程度上隐含了共同富裕的潜在需要。考察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不难发现：数千年来，人们对富裕乃至共同富裕的不懈追求，构成了人类社会的逻辑主线和发展主题。从中国历史和中华文化的文字记载中，可以梳理出勤劳勇敢智慧的中华儿女向往和追求共同富裕的思想与实践脉络。“天道均平”是古代共同富裕思想的萌芽。《礼记·祭法》记载：“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意即黄帝为百物正名，以明晰万物，将物名之学作为财富与民共享。人类由原始社会进入阶级社会后，原有的共劳共享格局被打破，人与人之间有了穷富贵贱之分，阶层分化愈演愈烈。在贫富分化的社会环境中，许多文人墨客的笔触，或承载为百姓的呐喊，或饱含对君王的谏言。《管子·霸言》记载有春秋时期齐国政治家管子提出的“以天下之财，利天下之人”的治国理政主张。《晏子春秋·内篇问上》记载有齐国大夫晏婴提出的“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的思想。《论语·季氏》记载有孔子提出的“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思想。西汉戴圣《礼记·礼运》记载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美好社会愿景，即大同理想。秦国商鞅在《商君书·说民》中指出：“治国之举，贵令贫者富，富者贫”，主张通过政策法令平衡占有的财富。秦汉以后，土地兼并频繁，贫富分化加剧，社会矛盾日益凸显，一些政治家提出解决贫富分化的政策措施。例如，西晋的占田制、隋唐的均田制等，虽未从根本上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但缓和了社会矛盾，促进了社会经济发展。封建社会时期，当私有制导致社会矛盾难以调和时，农民起义频频爆发。受压迫的底层劳动者在斗争中大都明确提出反对封建剥削压迫、争取富贵共享的目标和口号：秦末陈胜吴广起义中的“苟富贵，无相忘”；西汉末年王匡、王凤“绿林军”的“除霸安民，劫富济贫”；唐末王仙芝、黄巢的“均平”；北宋王小波、李顺的“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明末李自成起义军的“均田免赋”。在我国近代史上，从太平天国《天朝田亩制度》的土地改革，到康有为《大同书》对世界大同的憧憬，再到孙中山天下为公的“大同主义”，都反映出中华民族对共同富裕的不懈追求。但由于历史局限性，这些理想都未能实现。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在领导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实践中，始终坚持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始终关切人民群众最根本、最深厚的利益福祉，始终贯穿追求共同富裕的政治遵循。回顾党的百年奋斗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共产党为推进和实现共同富裕付出的艰辛探索和取得的卓越成就。数千年来，“大同”、“均平”的共同富裕思想已成为中华民族的价值追求，内化于国民的血脉之中。

 

（二）理论逻辑：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构想

 

关于共同富裕问题，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对资本主义社会运行规律进行深入剖析的基础上，对人类社会的未来形态作了科学构想。

 

第一，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资本主义两极分化作出淋漓尽致的揭露，使剥削压迫无处遁形。

 

马克思对共同富裕的对立面——两极分化进行过系统分析。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借以在其中活动的那些生产关系的性质决不是单一的、单纯的，而是两重的；在产生财富的那些关系中也产生贫困；在发展生产力的那些关系中也发展一种产生压迫的力量；这些关系只有不断消灭资产阶级单个成员的财富和产生出不断壮大的无产阶级，才能产生资产者的财富，即资产阶级的财富；这一切都一天比一天明显了。”马克思还强调，资本主义社会宣扬的所谓公平正义，不过是作为统治者的资产阶级对有利于自身的现实分配关系的一种自我道德解释。对于工人阶级而言，资产阶级宣扬的市场公平、工资公平非但不可能给他们带来解放，反而固化了其受剥削、受压迫的地位。资本主义制度，一边是财富的积累和集中，一边是贫困的积累和扩大，这样的两极分化和两极对立，必将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的再生产陷入崩溃，因此，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必须通过消灭带有剥削性质的私人财产占有制度，从根本上消除少数人占有多数人的劳动成果的历史现象。

 

第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武器实现了社会主义学说的历史性变革，使共同富裕有了科学依。

 

莫尔、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等人用“天才的思想萌芽”虚构了共同富裕的社会场景，但没有找到切实的路径，他们的社会主义不过是一种“空想”。马克思、恩格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武器，批判地扬弃了空想社会主义思想，使社会主义成为科学。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中，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真正实现人的解放，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内在规定。换言之，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共同富裕的制度根基，只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才能真正实现共同富裕。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使共同富裕有了无比坚实的科学根基。其一，生产力的发展是共同富裕的物质基础。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指出，在理想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中，“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其二，生产关系的革新是共同富裕的制度基础。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列宁指出：“工人阶级要获得解放，必须进行社会革命，将私有制变为公有制。”在这个联合体中，人们“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

 

（三）制度逻辑：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

 

社会主义何以保障共同富裕？对此，笔者进一步阐明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第一，社会主义的发展目标是共同富裕。摆脱贫困、走向富裕是人类的追求，但不是所有的社会制度都追求共同富裕，更不是所有的社会制度都能保障共同富裕。在原始社会，尽管是共劳共享的初级公有制形态，但由于生产力落后，远远无法实现共同富裕，只是共同生活。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逐步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逐步改善，但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不断拉大，而生活差距的拉大主要是由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地位和不公平的分配所导致。究其根本，尽管私有制提升了效率、创造了财富，却也在不断加重不公、拉大差距、积累矛盾，与共同富裕存在天然的本质对立。不同于其他社会制度，科学社会主义不仅把共同富裕作为自身内在的本质规定和鲜明的发展要求，更是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双重维度保障共同富裕的推进和实现。马克思指出，社会主义的“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列宁指出，社会主义“使所有劳动者过最美好的、最幸福的生活”。毛泽东同志指出：“逐步实现社会主义改造，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邓小平同志强调，“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共同富裕，这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社会主义的本质就在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使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目标扎实迈进。”

 

第二，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保障共同富裕。

 

邓小平同志对社会主义本质的科学界定中，包含生产方式中相互作用的两个方面——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从生产力的维度考察，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保障共同富裕，是因为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使命。从生产关系的维度考察，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保障共同富裕，是因为消灭剥削和消除两极分化是社会主义的特质。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两极分化更不是社会主义。如果最终只有少数人富裕，而大多数人始终无法实现富裕，那无异于资本主义。对此，邓小平同志多次强调：“如果走资本主义道路，可以使中国百分之几的人富裕起来，但是绝对解决不了百分之九十几的人生活富裕的问题”，“社会主义集中到一点，就是全国人民共同富裕，不是两极分化”，“如果搞两极分化就可能出乱子”，“我们的政策是不使社会导致两极分化。”推动和实现共同富裕，从生产力的维度看，离不开同劳共创所获得的丰富物质财富；从生产关系的维度看，离不开公平进取体制下的和谐社会关系。我们的社会主义，一方面要彻底消灭剥削与压迫之痛，另一方面要切实探索治懒励勤之方，唯有如此，才能充分调动社会力量，进而真正实现共同富裕。

 

（四）政治逻辑：党的使命的必然遵循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中国人民实现共同富裕的制度根基，这个深厚根基的灵魂在于中国人民的主心骨——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坚强核心，是共同富裕的坚定领导者、有力推动者和忠实践行者。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在领导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实践中，始终坚持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始终关切人民群众最根本、最深厚的利益福祉，始终贯穿追求和推动共同富裕的政治遵循。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伊始，就顺应人民反帝反封建反剥削反压迫求生存的革命呼声，把推翻资产阶级、消灭阶级差别、消灭资本家私有制作为斗争的纲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为人民群众的利益而奋斗。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领导人民群众以罢工运动维护工人权益、以土地革命争取农民权益、以武装斗争赢得革命胜利，使中国人民彻底告别饱受欺辱的苦难岁月、迎来当家做主的崭新生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领导人民没收官僚资本、建立国营经济，改革土地制度、探索农业互助合作，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发展国民经济，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奠定了共同富裕的制度根基。1953年12月，毛泽东同志在《中共中央关于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中首次提出共同富裕，“逐步实现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改革开放后，党在总结社会主义建设正反两方面经验和教训的基础上，对“吃大锅饭”搞平均主义的发展路径进行反思，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科学命题，共同富裕迎来了新的契机。邓小平同志一方面创造性地提出——“先富带动后富”、“顾全和服从两个大局”实现共同富裕，另一方面谆谆告诫——要坚守公有制占主体和共同富裕的根本原则，防止两极分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进程中，无论是“坚持效率优先、兼顾公平”，还是“以人为本、更加注重公平”，都是为实现共同富裕而进行的积极探索和努力推动。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更加密切关注、高度重视、切实推动共同富裕，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踏上了现代化新征程，朝着共同富裕砥砺奋进，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坚定不移推动共同富裕的政治逻辑。

 

二、共同富裕的科学内涵

 

（一）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富裕

 

共同富裕的“共同”二字鲜明地指出共同富裕的主体是全体人民，而不是少数人、一部分人甚至多数人。这个“共同”不是什么别的利益共同体，不是哪些利益集团、权势团体、特权阶层，而是在党的领导下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努力奋斗的最广大人民群众。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铿锵有力地指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任何想把中国共产党同中国人民分割开来、对立起来的企图，都是绝不会得逞的。”少数人的富裕、一部分人的富裕甚至多数人的富裕，都不是共同富裕，都与共同富裕有差距，甚至与共同富裕存在本质上的区别。总体富裕、平均富裕也不是真正的、彻底的共同富裕，总体之下、平均之中，也存在两极分化的可能。共同富裕绝不意味着绝对平均的无差别富裕，共同富裕的本质在于不断追求和无限接近差别有序的全体人民的普遍富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在本质、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决定了党领导人民追求和探索的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是惠及所有人的“全民共富”，是发展福利的全国整体增进，是发展成果的全民普遍共享。马克思指出，在理想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中，“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列宁指出，“共同劳动所创造的财富为全体劳动者而不是为一小撮富人造福”；邓小平同志强调，“社会主义不是少数人富裕起来大多数人穷”，“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不同的特点就是共同富裕，不搞两极分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享发展是人人享有、各得其所，不是少数人共享、一部分人共享，共同富裕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因此，基于共同富裕的对象主体考察，新时代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富裕。

 

（二）共同富裕是全面发展的富裕

 

几千年来，物质匮乏问题一度是人类发展进程中的首要问题和中心任务。因此，富裕往往是相对于贫困而言的，通常被理解为财物充裕。然而，人类社会的发展，包括两方面的关系进展：一是人与物的关系，即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世界的能力和结果；二是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人类认识和处理社会关系的能力和结果。伴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人类拥有的物质财富更加丰富，但人类内部面临的生产关系却更加复杂，虽然保持总体的前进和上升，但每一步的前进和上升都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换言之，共同富裕首先是生产力问题，但越来越明显地发展为生产关系问题。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人类社会发展的远大目标在于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从这个意义而言，共同富裕不仅是一个基础性的经济问题、全局性的社会问题，更是一个根本性的政治问题。进言之，共同富裕是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的富裕，是一个全方位的立体综合系统。这个系统包含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诸多内容，这些内容相互支撑、相互影响、动态演进，进而决定每个阶段的发展水平、富裕程度和文明尺度。总之，共同富裕既是一个物质富裕的问题，也是一个精神富裕的问题，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命题，应当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等诸多方面综合协调推进。一方面，要理顺经济系统的大循环，既调节收入流量，又调节财富存量，进而以收入分配这一关键环节为切入点，有效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堵点，彻底化解人民心中的痛点，以分配的效能激活消费的潜能，畅通循环的路径；另一方面，要畅通社会进步的大通道，既要保护既有的努力成果，又要激发潜在的发展渴望，理顺机制、平衡利益，优化结构、畅通循环，凝心聚力、创新进取，紧紧依靠人民群众、凝聚无穷发展力量，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

 

（三）共同富裕是公平正义的富裕

 

公平正义是人类文明的重要尺度，也是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基本遵循。没有公平正义，人类将失去光明，共同富裕将难以实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公平正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在要求，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必须使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的方向稳步前进。”何谓公平正义？现代意义上的公平主义，是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一种状态，包括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在推进共同富裕进程中如何体现公平正义？总体而言，就是要坚持按劳分配的根本原则，完善按生产要素分配的体制机制，鼓励勤劳守法致富，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提高低收入者收入，调控过高收入，取缔非法收入，提升劳动收入，规制财产收入，调节收入分配差距，促进收入分配和财富治理更加合理有序。共同富裕不仅是一种客观的物质满足，也是一种现实的心理平衡。一方面，人们都觉得现在的生活条件跟过去相比确实变好了，物质不再匮乏；另一方面，有人觉得自己的收入水平跟别人相比相对变差了，心理难以平衡。发展的成就是巨大的，是客观存在，是被人民认可的，但发展中存在的收入分配差距也激发了人们对于公平正义的更多期许。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现阶段存在的有违公平正义的现象，许多是发展中的问题，是能够通过不断发展，通过制度安排、法律规范、政策支持加以解决的。”“我们要随时随刻倾听人民呼声、回应人民期待，保证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在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上持续取得新进展，不断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使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在经济社会不断发展的基础上，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生活在我们伟大祖国和伟大时代的中国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共同享有梦想成真的机会，共同享有同祖国和时代一起成长与进步的机会。”劳动是财富的源泉，中华民族以勤劳和智慧造就了辉煌历史，也必将以勤劳和智慧开创光明未来。

 

（四）共同富裕是差别有序的富裕

 

首先，共同富裕是有差别的非均等富裕，但差别必须公平合理、有利于发展进步，绝不是两极分化和发展受阻。收入分配有差别，意味着收入分配非均等，并非吃平均主义的“大锅饭”。这里的第一个问题是，收入分配为什么会有差别，这种差别的逻辑在哪里？人是先天基因和后天实践的综合产物，先天自然差别是难以改变的，后天也存在一定差别，而差别的存在将延续到收入分配中，影响每个人的富裕程度和水平。第二个问题是，有差别是否一定意味着不公平？差别必然意味着不均等，但差别并不必然意味着不公平。按照平均主义的观点，差别就意味着不公平，所以平均主义反对差别。实际上，在同等付出、同等贡献的条件下强调平均，才意味着公平。在不同付出、不同贡献的条件下强调平均，就意味着不公平。在计划经济时代，我们对共同富裕的理解出现一定偏差，几乎将平均与公平画等号，尽管有效管控了贫富差距，但也滋生了懒惰、弱化了进取、阻碍了生产力发展。周恩来同志曾指出：“平均主义是一种鼓励落后、阻碍进步的小资产阶级思想。”陈云同志认为，“平均主义大锅饭，实质上是不干活的人占有干活的人的劳动成果”。邓小平同志指出：“过去搞平均主义，吃‘大锅饭’，实际上是共同落后，共同贫穷，我们就是吃了这个亏。”第三个问题是，收入差别和财富差距，要不要管控？对于收入差别和财富差距的有效管控，是社会主义制度与其他社会制度的区别所在。社会主义否定剥削压迫、抵制两极分化、追求共同富裕。防范两极分化、推动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所在，是社会主义的本质所在，必须始终如一地坚守和推进。

 

其次，共同富裕是有先后顺序的非同步富裕，但先富后富必须合法有序、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要发挥好第三次分配的调节作用。由于人们在先天和后天中存在一定差别，在政策和机遇面前，人们的能力、胆识、魄力影响着叩开财富大门的概率与可能。富裕难以同等，难以同步，同等同步的富裕难以实现，邓小平同志指出：“共同致富，我们从改革一开始就讲，将来总有一天要成为中心课题。”基于现实考察，共同富裕的当务之急是建立先富带动后富的有效共富机制。共同富裕是历史的、具体的、相对的，在推进共同富裕的进程中，既要允许以适当的差距提升效率，也要探索以有效的管控保障公平，力争取得“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和“在共同富裕中推动高质量发展”的有效平衡和高效跃进。

 

三、共同富裕的实践进路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具体到共同富裕的推进和实现，当前还面临一些现实阻力：客观存在的收入差距制约共同富裕水平；复杂多面的社会心理影响共同富裕环境；不尽完善的调控政策影响共同富裕进程。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正确处理效率与公平的关系，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在高质量发展中实现共同富裕。

 

（一）强化共同富裕的总体设计

 

共同富裕问题，既是生产力问题，也是生产关系问题，生产力的水平与生产关系的态势共同构成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

 

第一，共同富裕必须坚守社会主义制度根基。一方面，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另一方面，社会主义是共同富裕的制度根基。邓小平同志强调，“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共同富裕，这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社会主义的本质在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从生产力的维度考察，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保障共同富裕，是因为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使命。从生产关系的维度考察，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保障共同富裕，是因为消灭剥削和消除两极分化是社会主义的特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从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到社会主义建设的早期曲折探索，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为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进行艰辛探索，在坚守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在发展中富裕，为共同富裕奠定了坚实的制度根基、创造了丰厚的物质保障。为了更好地推动社会主义发展，党创造性地实现了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这是被实践证明了的行之有效的伟大创举，是对社会主义理论和制度的创新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改革必须坚持正确方向，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只有坚持和发展社会主义，才能从根本上保障和促进共同富裕。

 

第二，共同富裕必须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的所有制格局。所有制结构决定分配格局。邓小平同志多次强调：“社会主义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一个是以公有制为主体，一个是不搞两极分化。”为此，要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协调共进，提升对资本的有效管控水平，以财政、税收等手段使资本服务于国家和人民，形成生产力各要素主体共建共享的公平高效的发展格局。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支柱，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根基。公有制为主体，决定社会主义性质，决定共同富裕命脉，必须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非公有制经济，影响发展水平，影响民生福祉，必须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其发展。

 

第三，共同富裕必须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既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又同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是党和人民的伟大创造”。所有制结构、分配制度、经济运行机制之间相互联系、相辅相成，共同构成有机统一的基本经济制度体系。就分配制度而言，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对于推进共同富裕的意义重大而深远。按劳分配的本质是否定剥削，同时承认利益差别；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既能充分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又能使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富裕起来。按劳分配是对剥削制度的根本否定，是对劳动权益的基本保护，是分配制度的革命性创造，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重大进步。“多种分配方式”必须是“按劳分配为主体”前提下的并存，而非“多种分配方式”严重冲击“按劳分配”的主体地位。只有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的分配制度，才能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第四，共同富裕必须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伴随我国社会主义发展进程，党对市场经济的认识不断深化：从“把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的观念束缚，到“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的思想解放；从“社会主义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到“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改革开放后，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加速建立、不断完善，生产力得到快速发展，创造了举世瞩目的中国奇迹。实践证明，市场机制具有优化资源配置、激励创新、提高经济效率和发展质量、促进生产力发展的优势，可以为实现共同富裕奠定物质基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创举，是被实践证明了的能够推动生产力发展和促进共同富裕的有效手段。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程中，必须坚持“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系统共进，在高质量发展中不断促进共同富裕。

 

（二）完善共同富裕的政策体系

 

党和国家对收入分配的制度设计是共同富裕的政策保障，只有科学系统且完整准确贯彻的社会主义制度形态才能使共同富裕落到实处。近30年来，我国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大幅提高，但收入差距也在逐渐拉大，不通过有效的政策干预，很难靠市场机制自发实现共同富裕。按照邓小平同志的科学思路，共同富裕的战略必须转换到带动后富的第二个大局，这也是推进共同富裕的中心课题。“党和政府非常重视提高中低收入劳动者的收入，虽然‘提低’确有成效，但是‘限高’收效甚微，收入的相对差距难以缩小。”这些现实而又复杂的具体利益问题，最终要靠财政、税收政策解决。

 

第一，要适时实施“阳光工程”。实施“阳光收入”和“阳光财富”工程，既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工程，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民心工程。要利用政策、科技、法治等多种手段，逐步探索建立各种体制、各个行业的全方位收入公开制度。阳光之下，违法和贪腐将无处藏身，公平正义将更有保障。

 

第二，要综合推进财税体制改革。长期以来，我国形成了直接税比重低、间接税比重高的税收格局。随着我国经济发展和收入水平的提高，居民和企业的收入差距呈逐步扩大趋势，在此背景下，由于间接税具有“累退税”属性，不利于调控贫富差距，提高直接税比重就成为调控贫富差距的有力工具。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要求“逐步提高直接税比重”，党的十九大要求“深化税收制度改革”。在党和国家的总体部署下，财政部将进一步建立健全有利于高质量发展、社会公平、市场统一的税收制度体系，并明确表示“适当提高直接税比重”。调整直接税与间接税的比率关系，需要在保持宏观税负稳定的前提下，在实施“阳光收入”和“阳光财富”工程的基础上，通过房产税、遗产税、赠与税、资源税、碳排放税等税种，为高质量发展和共同富裕创造适宜的税收政策环境。推进税收体制改革，要稳步探索、逐步实施，在凝聚人民共识“最大公约数”的基础上，以一系列“最小一揽子”配套方案实现收入分配机制的优化和国家治理体系、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积小胜为大胜”，将高质量发展和共同富裕推向更高水平。

 

第三，完善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的就业政策。劳动创造财富，就业带来收入，就业是影响收入分配的最直接因素。人们通常所说的收入分配差距，往往直接表现为行业差距、地区差距、城乡差距，从中可见就业对于收入分配格局的重要影响。对国家和社会而言，要把每一位劳动者都作为人才，使之与合适的岗位匹配，因需设岗、因岗择人、因能授职。实施更加公开公平透明的招聘就业和人才选拔是推动共同富裕和人才强国的重要举措；在重视人才选拔的基础上，更要构建有利于人才在实际工作中脱颖而出、带动发展的良好体制机制，以选人用人机制和激励约束机制为重点，创新体制机制，搭建平台，调动人们干事创业的积极性，把人才优势变为发展优势。

 

第四，完善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的教育政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落实到教育工作中，就是要让每个孩子都享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切断贫困的代际传递，提供致富的有效通道。面对社会对于教育的焦虑，党和国家及时回应人民诉求，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各地相继出台实施细则或相关举措，在减轻中小学生作业和校外培训负担的同时，强调学校教育主阵地作用增强、效能增强，推进“双减”政策落地见效。毫无疑问，这是国家在解决教育民生问题上迈出的坚实一步，既减轻了学生负担，也缓解了家长焦虑，使义务教育回归应有秩序，党和国家以实实在在的政策举措，增进了民生幸福，培育了发展动能。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国的教育事业应当坚持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着力普及优质教育，有效保障教育公平，更好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培养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

 

第五，完善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的社会保障政策。其一，完善优化社会保障制度。在坚持共建共享、互助共济的原则下，整合相关制度安排、均衡筹资责任、提高统筹层次、打破户籍壁垒、统一待遇清单、缩小待遇差距，增进公平公正。其二，增强中央社会保障权能。适度提升中央财权和中央事权，从而有效提升中央在国家层面统筹养老、医疗等诸多方面的水平。其三，健全低收入者生活保障机制。完善最低工资标准和工资指导线形成机制，提高城乡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和农村居民养老保障水平；实施精准帮扶政策，强化困难群众的兜底保障工作。其四，弥补社会保障服务短板。坚持目标导向和需求导向，加快补齐养老服务、儿童培育、妇女福利等民生事业短板。

 

（三）夯实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

 

2021年8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发表的重要讲话中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习近平总书记的系列重要讲话，为共同富裕指明了发展方向：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推动高质量发展。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着力做好“多轮驱动”。

 

第一，美好生活的梦想驱动。人民群众向往美好生活的梦想和努力，是发展进步和共同富裕的永恒动能，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韧劲，就在于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为爱追梦、向好奋斗、追梦不息、奋斗不止的韧劲，这就是爱的力量、追梦的力量、奋斗的力量。只要人民永葆向往美好生活的坚定梦想，高质量发展的动能就能永存，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梦想终将实现。

 

第二，勤奋进取的劳动驱动。劳动是财富的源泉，奋斗是幸福的摇篮；劳动创造世界，奋斗开创未来。共同富裕的梦想不会自动成真，实现共同富裕，必须依靠人民群众的努力奋斗和创新进取。天道酬勤，勤破万难，发展的难题将通过奋斗进取破解，富裕的生活将通过奋斗进取赢得。要让劳动和奋斗成为全社会的“第一精神”和“第一自觉”，进而使“劳动精神”和“奋斗精神”释放推动发展进步的蓬勃动能；要使热爱劳动、崇尚奋斗成为新时代精神气象的主旋律，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提供源源不断的发展动能，为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创造无比深厚的财富根基。

 

第三，产业革新的实业驱动。产业是发展的根基，是经济的命脉，是国际角逐的竞技场，也是人们奋斗的大舞台。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如火如荼。面对竞争，面向未来，要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深刻认识国际问题和时代课题，把握规律，准确识变、科学应变、主动求变，将科技创新、产业升级与国家发展紧密结合，系统布局并扎实培育关乎国家发展的未来产业，切实构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现代产业体系，走出一条质量更高、效益更好、结构更优的发展新路，夯实高质量发展的强大产业根基。

 

第四，技术迭代的创新驱动。科技是发展的引擎，科技强则发展强。要瞄准未来趋势，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建设全球硬科技创新中心，走在统筹科技创新和经济发展的最前列，主动有为地推动产业转型升级。从国家战略全局出发，改革体制、提升教育、用好人才，切实破解制约关键材料与核心部件研发背后的一系列技术难题、深层次认知问题和复杂性机制问题，着力突破关键材料和核心部件的“卡脖子”问题。大力发展硬科技，着力攻坚“专特新”，培育更多“独角兽”，打造更多“小巨人”，以科技的全方位大突破，带动产业的全链条大革新，从而推动我国科技和经济实力不断跃升，实现从经济大国到经济强国的跨越。

 

第五，体制优化的制度驱动。推动高质量发展，要构建有利于推动高质量发展的人才培育机制，调动人们干事创业的积极性，把人才优势变成发展优势；要构建有利于推动高质量发展的政府服务机制，“把推诿扯皮的事情从体制机制上彻底理顺，探索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模式和经验”30；要构建有利于推动高质量发展的人文法治环境，激发人们创新进取的精神，以强有力的创新文化之魂引领高质量发展。

 

四、结语

 

共同富裕关乎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和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是关乎长远和大局的重大战略问题。全面系统、平稳有序地推进共同富裕，既能更好地保障公平正义，又能更好地激活发展潜能，还能有力地促进社会文明。共同富裕的推进和实现，既需要在理论上阐明共同富裕的科学理论，也需要在政策上完善共同富裕的有效机制，还需要在发展中践行共同富裕的价值遵循。推进和实现共同富裕，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必须坚持社会主义制度，必须坚持公有制为主体的所有制格局，必须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的分配制度，必须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推进和实现共同富裕，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确处理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完善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的政策体系，夯实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在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下，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学把握发展规律、始终走在时代前列，紧紧依靠人民群众、凝聚无穷发展力量，必将缔造一个又一个伟大成就、创造一个又一个辉煌胜利，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推向前进！

 

（作者简介：张占斌，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一级教授、博士生导师。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兼任中国公共经济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等职。入选国家“四个一批”社科理论人才和国家万人计划领军人才，主持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等委托课题30余项。吴正海，陕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共西安市委党校副教授；来源：“人民哲学”微信公众号，原文出自：《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基金：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研究”（21ZDA001）；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发展研究”（21AKS014）；国家高端智库重点课题“完善收入和分配财富格局、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研究”（CCCSZK202100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