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列车“打游击”，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PS:今天是党的生日。战争年代，共产党员们当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前赴后继地闹革命。从1921年至1949年，仅牺牲的共产党员就多达400万人左右。那些有幸看到革命胜利那一天的共产党员们，大多也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在各条战线上为革命胜利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以往我们回忆战争年代时，谈及的大多是军队中或隐蔽战线上的共产党员事迹。今天我们要讲述的，是战争中地方共产党员所做出的贡献。1948年9月12日，是辽沈战役拉开帷幕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原本集结在沈阳和长春间的东北野战军主力，置沈阳之敌于不顾，大胆地侧敌南下，直扑锦州，“关门打狗”的意图十分明显。

 

知道大事不妙的国民党军，为挽救自己覆灭的命运，一方面调兵出援锦州方向，另一方面出动空军战机轰炸我方铁路运输线，妄图切断南下的东北野战军主力的后勤补给。

 

由于东北野战军防空力量极其薄弱，无力遏制国民党军飞机对北宁沿线通辽、新立屯、彰武、郑家屯等车站的重点空袭，从9月19日起，我方先后有8趟军火列车被炸毁。嚣张的敌机甚至还深入北满昂昂溪、白城子等地上空，疯狂寻歼我方发往前线的军火列车。

 

围攻锦州是一场对敌重兵驻守的坚固城防展开的攻坚战，需要大量的炮弹和炸药。东野主力南下时，部队随身携行的弹药数量毕竟有限，因此得靠运量大、效率高的铁路，将贮存的北满军火仓库里的攻坚弹药运往锦州城下，我军攻城方有把握。

 

 

接连被敌战机炸毁了8趟开往锦州的军火专列，东北铁路总局和东北野战军后方司令部倍感压力山大。相关部门一面重新准备第9趟军火专列，紧急总结运输失败的教训，制订更加严密的保密措施，另一方面在暗中物色既有过硬的铁路运输业务水平，政治上也十分可靠，而且能随机应变，适合执行这项特殊任务的人选。

 

时任中长铁路滨州线军事代表兼西满铁路局副局长的郭维城，在1945年挺进东北时，曾结识了昂昂溪机务段的范永。当时，范永驾驶机车送郭维城等人去北安运军火。二人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郭维城认为范永无论是技术还是政治觉悟，都没得挑。因此，他向东野后方司令部推荐已升任司机长的范永执行这项艰巨的特殊任务。

 

为保密起见，东北铁路总局负责人和东野后方司令部首长，换上便衣秘密进入在哈尔滨算是顶级的大和饭店，并让人偷偷通知范永前来会面。待范永获悉任务详情后，二话不说便当场郑重表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

 

 

除负总责的范永外，其他人选的挑选、动员工作，也在秘密进行中。最终组成了一个由昂昂溪机务段人事股长穆成斌、司机长范永、司机赵同济、徐成忠，司炉李财、于金龙、周宪斌、马清海、王玉阁、段贵荣，列车检车员王希春、姬亚卿、余德林，运转车长张尚友、邹天余、刘国栋，共计16人组成的包乘组。其中除周宪斌是入党积极分子外，其他人都是经过敌我残酷斗争考验的中共党员。他们组成了一个临时党支部，党支部书记穆成斌带领大家面向党旗宣誓：“人在车就在，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把车开上去。必要时，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证列车的安全。”

 

实际上，这么多人手是正常需要量的三倍。组织上之所以超标配齐人手，既是为了让他们值乘途中能轮流休息，也考虑到了此行异常危险，途中可能会发生战斗减员。

 

9月28日6时15分，他们驾驶着1195号蒸汽机车，牵引着满载着1700余吨炮弹、炸药和手榴弹的3005次特别军火列车，踏上了充满危险的南下征程。

 

9月29日5时30分，3005次列车刚刚驶入位于吉林省双辽市的玻璃山站，当地就拉响了防空警报。包乘组全体成员按出发前制订的应急预案立即下车，和押车的警卫战士们一道，用泥土和树枝将列车伪装起来。为了躲避敌机的轰炸，这趟军火专列在玻璃山站待避时间长达12小时之久，列车直到当天下午16时许才重新启动。

 

 

17时30分，3005次列车驶入郑家屯站（现已改名为双辽站）。由于出发前，全体包乘组成员为了保密，一律对家属称自己只是跑趟短途车，因此每人都只用腰子饭盒装了一天的饭食。到这个时候，大伙儿已经整整饿了一个白天。

 

让包乘组的同志们感动的是，齐齐哈尔铁路管理局局长黄锋亲自背着一大袋子带肉馅的大饼，早早地来到郑家屯站站台上接车。他在给大家送来干粮的同时，也带来了上级最新指示：列车过了郑家屯站后，就要进入敌机重点封锁区段了。为确保军火安全，3005次列车白天待避，夜间行驶时也不能暴露任何光亮，更不许开机车大灯。

 

当晚18时40分，3005次列车刚驶出郑家屯站不久，就遭到敌机俯冲扫射，列尾的1节棚车上被打穿20余个弹孔。当时，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全列共编挂有32辆棚车。其中8辆装炸药，22辆装炮弹和手榴弹，剩下2节棚车是包乘组和押车警卫战士们的休息车。30辆满载易爆品的棚车，只要其中有1辆被引爆，全列车都将炸成火球。

 

就在这危急时刻，铁路附近的公路上突然亮起了汽车的灯光，立即就将敌机飞行员的注意力吸引走了。看着公路上的汽车被敌机炸得火光冲天，3005次列车包乘组和押车警卫战士们心里都清楚，这是我军汽车兵为了掩护军火列车安全而故意暴露了自己，以自己的牺牲换取3005次军火列车的安全。大伙儿心如刀绞，发誓甭管接下来还要面对何等困难，无论如何都要圆满完成这次运送军火任务，用这些军火为英勇牺牲的战士们报仇。

 

 

9月29日晚间，3005次列车驶入了阿尔乡站后。车站调度通报包乘组：前方的章古台站、后方的甘旗卡站都正在遭受敌机轰炸，列车只能在阿尔乡站待避。

 

临时党支部听闻这个信息，立即决定由列检就地分钩，将列车分解成13段，彼此间拉开距离，并用树枝做好伪装。如此一来，即便是某节棚车中弹，也不至于让全列车军火都殉爆。

 

这一招非常奏效，分解后的列车2、3节车厢一组，并不符合列车长大编组特征。而且经过巧妙伪装之后的车厢借助朦胧夜色的掩护，远远望去形似一个个小树丛、小土堆。因此当晚敌机多次飞临阿尔乡站上空，都没瞧出破绽。

 

9月30日白天，3005次列车驶入五峰站待避时，包乘组又如法炮制。敌机将附近的彰武站炸成了一片火海，却愣是没炸王峰站。

 

不过，当天天黑后，范永在做始发前的例行检查时，发现机车水箱里的剩水仅有一尺半深了。王峰站只是个中间站，并非加水站，故而没有水鹤这种加水必备设备。而该站距离前方新立屯站还有40公里远。这点剩水恐怕很难支撑列车赶到新立屯。

 

于是，3005次列车临时支部果断决定，立即向车站附近的百姓借水桶，用人工挑水给机车水箱补水。在五峰站铁路工人的帮助下，包乘组全体人员和押车警卫战士们一齐上阵，用借来的几十对水桶，挑的挑，抬的抬，从当地仅有的3口水井中取水给机车水箱补水。

 

 

在大伙的不懈努力下，列车终于又发出了轻快的轰鸣声。范永专注地驾驶着列车，为用这点水开到新立屯车站，一遇到下坡路段，他就关汽，以节约用水。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深夜23时许，3005次列车终于安全抵达新立屯站。此时，机车水箱里的水也基本用耗尽了。

 

新立屯站的水鹤此前曾在轰炸中严重受损，经车站工作人员紧急抢修后勉强能用，但水流特别小。范永一直守在机车旁，不断看水位。直到10月1日凌晨3时许，才好不容易将机车水箱加满。

 

10月1日深夜，3005次列车在行驶途中又遭遇敌机临空。手握闸把的范永沉着冷静地和敌机打起了“游击战”。当敌机飞临时，他猛地撂一闸实施紧急制动，让机车烟囱里冒出一股黑烟，然后驾驶机车向前跑一段，接下来又来个紧急制动，让机车冒黑烟。如此反复，敌机像没头苍蝇似的，始终在黑烟里兜圈圈，愣是没能找到这趟列车的准确位置。

 

 

在沿线铁路职工、群众和部队的大力协助下，3005次包乘组冒着危险，昼伏夜行，时而向前猛开，时而隐匿待避，经过4个昼夜的艰苦努力，终于在10月2日凌晨5时，将3005次特别军火列车安全开进了西阜新车站。

 

列车进站后，已经在此守候了一整夜的战士们顿时倦意全无，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列车还未停稳，数千名指战员就按预案有组织地涌向各辆棚车，整整1700吨弹药没多久就卸空了。这批弹药让东野锦州攻坚时如虎添翼，并助力东野主力合围了廖耀湘兵团，解放了沈阳，取得了辽沈战役的伟大胜利，一举解放了东北全境。

 

为表彰3005次特别军火列车的不朽功勋，在辽沈战役胜利结束后，齐齐哈尔铁路管理局隆重召开立功授奖大会。东北行政委员会给3005次列车包乘组全体同志记集体特等功一次。第四野战军总部赠给包乘组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赠给3005次英雄列车”。

 

 

1949年4月，范永代表3005次列车包乘组，出席了在西柏坡召开的解放战争特等军功荣获者群英会，受到中央首长的亲切接见。毛主席在和范永亲切握手时说道：“向铁路工人致敬！”

 

新中国成立后，锦州辽沈战役纪念馆在筹建时专门设立了3005次英雄列车展台，向世人展示了该趟列车行车路线图，以及包乘组使用过的检点锤、信号灯、信号旗、牛腰子饭盒，以及获赠的锦旗，激励人们不忘3005次英雄列车事迹，传承弘扬英雄列车精神。

 

作者：西西河的康夫；来源：西西河的碎玉轩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