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的商业舞台上,“正道商业”已成为一种流行语。企业家们争相标榜自己“以义取利”,商学院纷纷开设商业伦理课程,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越来越厚。这种表面繁荣背后,却隐藏着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当“正道”成为营销策略的一部分,当“伦理”成为品牌包装的素材,我们是否正在见证商业道德的表演性异化?
当下中国商界对“正道”的追捧,呈现出明显的功利主义特征。某电商巨头创始人高调宣称“永远不做坏事”,但其平台上的假货问题依旧屡禁不止;某房地产企业大谈“社会价值优先”,却不断爆出工程质量问题。这些案例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很多企业的“正道”宣言,不过是精心设计的公关话术。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的“象征资本”理论在此显得格外犀利——道德姿态正在成为企业积累象征资本的新方式,通过获取道德光环来兑换经济利益。这种“伦理套利”现象,使得商业道德被异化为一种特殊的“生产要素”。
商业伦理的表演性在当代企业行为中已形成固定模式。企业家们热衷于在公共场合引用《论语》和《道德经》,却对员工实施“996”工作制;企业每年发布精美的社会责任报告,却对供应链上的压榨行为视而不见。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双轨运行,创造出了独特的“商业伦理产业”——咨询公司帮助企业设计伦理准则,广告公司包装道德形象,认证机构颁发社会责任证书。整个产业链欣欣向荣,唯独真实的商业伦理状况改善有限。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的“沟通理性”理论在此提供了批判工具——当道德讨论沦为策略性行动而非真诚的交往行为时,所谓的商业伦理不过是“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
商业道德的表演化带来了严重后果。首当其冲的是社会信任体系的持续瓦解。当公众发现企业的道德宣言与实际行为存在巨大鸿沟时,不仅会对特定企业失去信任,更会形成“天下商人一般黑”的犬儒主义心态。其次,这种表演文化助长了劣币驱逐良币的逆向选择。诚实经营的企业反而因为不愿或不会“表演道德”而在竞争中处于劣势。更重要的是,它使商业伦理沦为空洞能指,抽空了道德讨论的实质内容。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所说的“现代性信任机制”在这种环境下难以建立,每个人都戴着道德面具,却无人相信面具之下的真实。
破解这一困境需要多管齐下。法律层面应当建立刚性的企业伦理底线,让突破底线的企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监管层面需要发展出更精细的“测谎仪”机制,能够识别和揭露企业的伦理表演。文化层面则应摒弃道德完美主义期待,接受企业在探索正道过程中的试错与不完美。最重要的是重建商业伦理的评价体系,将关注点从华丽的道德宣言转向切实的利益相关者福祉。荷兰商业伦理学家范卢克提出的“伦理敏感性”概念值得借鉴——培养组织成员对伦理问题的感知与反思能力,比制定精美的伦理守则更为根本。
商业本质上是一种价值交换活动,而价值从来就不只是经济范畴。中国企业正在经历从“野蛮生长”到“文明发展”的艰难转型。真正的正道商业不在于慷慨激昂的道德宣言,而在于日常经营中对利益相关者的基本尊重;不在于社会捐赠的数额大小,而在于主营业务是否创造了真实价值;不在于获得了多少道德奖项,而在于员工和客户是否发自内心地认可企业的品格。当企业停止把“正道”当作表演素材,而是将其视为组织生存的必需元素时,中国商业文明才可能迎来真正的成熟。
商业伦理的生命力在于实践而非表演。一个健康的市场环境,应该奖励那些默默践行道德承诺的企业,而非那些擅长道德表演的“影帝”。正道商业的本质,或许就如老子的那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的道德力量往往安静而低调。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或许应该对那些把“正道”喊得最响的企业保持一份警惕,而对那些专注解决问题、创造价值的“沉默大多数”抱以更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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