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基：我们将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美国总统？

今日凌晨，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修改推特认证：美国当选总统，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发推说，美国人民，我很荣幸你们选择我来领导我们伟大的国家。我们面前的工作将是艰巨的，但我向你们保证：我将成为一位为全体美国人服务的总统，不管你们是否给我投票。我必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

当3亿多美国人和全球的吃瓜群众，经历了跌宕起伏甚至可以说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之后，终于等来美国大选的一个初步结果——相当概率之下，拜登将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

现在，特朗普团队正在发起法律战，美国存在陷入宪政危机的可能。但是，了解拜登这个人，做好和他打接下来四年交道的各种准备，已经成为摆在包括中国人在内世界各国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

在其四十多年从政生涯中，拜登曾三次到访中国。但如今中美关系的气氛已大为不同，美国对华政策已从接触+竞争转向竞争+遏制，有舆论认为，拜登大概率也将顺应这一趋势。

那么，我们将面对一个什么样的拜登，他上台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拜登会在哪些方面改善中美关系，又会在哪些方面对中国强硬，甚至变本加厉地施压？这些问题都需要权威的解答。

Q1：拜登是一个怎样的人，与特朗普有什么不同？

金灿荣（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教授）：

拜登这个人总体来说挺“稳”的。他的妻子女儿因车祸去世，大儿子得病走了，小儿子不是很有出息，生活遭遇过这么多挫折，但拜登还是很坚强，从政四十多年，没有出过大的问题。

当然这种“稳”在某些美国人眼里是个缺点，认为拜登属于老成持重的建制派，当前美国国内民粹主义情绪很重，对这样的人会非常反感，从而给拜登的执政带来困难。

龚炯（对外经贸大学教授）：

拜登其实很有人格魅力，他与特朗普相比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第一，拜登对人有同情心，因为他从童年开始就生活在一个并不富裕的环境，跟广泛的人群有接触。而在大学毕业之后，他更愿意利用自己学到的法律知识，为普通的民众服务。

特朗普则完全不同，他从小就生活在富人家庭，而且很快就成为一个有钱的地产商，所以我们经常看到他嘲笑黑人或其他族裔，以及那些社会底层人士。

第二，拜登很年轻就成了参议员，在美国的政治圈子里摸爬滚打，有着非常好的人缘，这是因为他善于妥协，善于与别人通过努力找到共识，这体现了他的灵活性。

而特朗普则是典型的商人思维，各种举动和思考都是从交易性出发。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你必须付出比之更高的代价。这算是商人的精明，也显然透着狡诈。

第三，拜登个人在成长经历中遭遇了多次非常痛苦的打击，但是他很坚毅，一直坚持努力地实现自己的目标，没有被困难打倒。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拜登是讲原则的，做派是非常正的。

相比之下，特朗普是不讲原则的，商人的思维让他觉得，什么手段能达到目的，他就用什么，不在乎底线。所以，我们看到他习惯于胡搅蛮缠，无理也要搅三分。

Q2：拜登如果上台后面临怎样的局面，他会在哪些方面破局？

吴心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教授）：

从国内层面来看，主要是三件事，第一控制住疫情，尽早拿出疫苗；第二，恢复经济；第三，让美国国内的分裂得到一定程度的弥合。

从国际层面上讲，特朗普这种“退群”退到腿软的情况，拜登肯定会迅速改变。因为在民主党和拜登看来，这是他们与特朗普截然不同的地方。在竞选中间，拜登也已经鲜明表态，“退群”是把美国在国际舞台上的主导权和影响力拱手让出去，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因此，如果拜登上台后，第一件事情估计就是马上扭转美国在国际上的形象，以一种“负责任的世界头号国家”的姿态重新加入一些国际组织和协议，当然他也有可能重新谈条件。这样一来可能会在一些国际组织中对中国形成影响力的制衡。

比如拜登说，他上台后肯定会马上回到“巴黎气候变化协议”中，另外对伊核协议也很可能会恢复，重新加入世界卫生组织（但是可能会附带一些条件）。

金灿荣：首先，拜登面临平稳“上位”的问题，特朗普不会轻易束手就擒，会借邮寄选票作弊等问题出来搅局，在一定时间内造成混乱，但他很难“搅”出什么结果，因为共和党一部分人不会支持他，得不到共和党支持，局最终是“搅”不成的。

其次，如果执政以后拜登面临特朗普坚定支持者的反对态度，政治反抗会持续不断。再者国家面临的一些具体问题也比较棘手，比如新冠疫情非常严重，4日新增确诊100284例，是单日新增首次超过10万；经济形势也很糟糕，2020年预计缩水4%，需要尽快恢复经济；特朗普瞎借钱导致的政府债台高筑；种族关系紧张；重新恢复国际信任。

总而言之，拜登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特朗普实际上是个“造反派”，2016年依靠“基层造反”的程序入主“中央”，当政4年撕裂美国社会，凡是遇到社会冲突事件他都站一边拉偏架；破坏制度，按道理总统花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国会批准，特朗普是挪军费修墙，再用防疫资金补军费，把制度破坏了，因此拨乱反正也是个挺大的挑战。

目前美国最高法保守派与自由派比例是6:3，拜登可能有一些政策面临起诉，起诉最高法有可能被判败诉。参议院基本也还是共和党控制，拜登的施政要面临掣肘问题。

Q3：拜登会在哪些方面改善中美关系，又会在哪些方面变本加厉？

时殷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拜登当选美国总统后很可能采取一种不同于特朗普政府自2020年4月以来的对华根本目标，即迫使中国退回较宽松的体制，而非颠覆政权。与特朗普相比，拜登/哈里斯远不那么狂野、粗俗和行为易变，因而可望给美国对华政策和策略带来较多的可预料性和相应的稳定性。

拜登将更担忧与中国重大军事冲突的可能性，更注意美中之间的较高层外交沟通和对话，或曰防止两国间的外交“脱钩”。

反对对华关税战，认为它过大地损害美国商界和美国消费者。与中国相似，在原则上立意于全球治理和全球多边主义。

然而，从中国观点看，拜登当选美国总统有如下弊端：

在台湾、香港、南海、中国宗教状况和人权状况等重大问题上，拜登/哈里斯行政当局不会与特朗普行政当局相比有重大区别，甚或在其中有些重大问题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华高技术“脱钩”，连同针对中国被指控的在美颠覆/渗透/情报活动的“执法行动”，将以相似的烈度继续下去。

在相当大程度上修补美国在欧洲和东亚太平洋的同盟关系，从而主导或促成一个西方较全面的反华“统一战线”。

拜登/哈里斯属民主党中派（民主党现无右派），依赖民主党左派的必不可少的支持去竞选，去执政，因而不能不在不同程度上“绥靖”该派势力关于中国的要求，在根本目标、美中外交沟通和对话以及原则上立意于全球治理和全球多边主义等方面，而在这些方面民主党左派可谓与共和党民粹派类似。

同时不能不在颇大程度上“绥靖”“白人草根”或特朗普的选民基础，如果民主党政府要“治愈”一个由特朗普留下的严重分裂的美国的话。

有法律责任继续贯彻种种对华法律制裁，那是已经由特朗普和美国国会两党缔造的。

在拜登行政当局之下，迟早将就第一阶段中美贸易协议重新谈判，减少施加于中国的、过分巨大的美国对华出口量，使之多少符合中国的真实需求和真实履约能力；实质性地减少对中国对美出口施加的高关税征收的出口量和税率。

很可能会发动主要旨在中国经济“结构性变更”的第二阶段中美贸易谈判，那是特朗普政府在4月往后反复表示意欲实际上放弃的。

从事中美之间较高级别和较早的外交对话甚或谈判，旨在部分缓解中美之间的高度紧张。

中美之间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将大为降低，因为在民主党执政的美国方面，对华态势将较少黩武性，而且将有旨在危机防止和危机管控的更多沟通；不仅如此，如果中国放慢战略军力建设的高速度，那么对华军备竞争很可能得到缓解。

逐步恢复原则上或词语上的中美合作，就气候变化、民用网络安全和反恐等问题，虽然在具体的实践中具体的结果将颇为有限。

吴心伯：在中国周边来看，特朗普政府和蓬佩奥极力推动的美日印澳“四国同盟”肯定会继续，这个方向其实跟拜登及民主党是一致的。而且说实话日本更愿意跟民主党和拜登打交道。

另外，对在南亚和印度洋地区，拜登上台后也会继续拉印度。因为在奥巴马时期，美国就这么干过，只不过那时候印度与中国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样僵，同时印度也自视甚高。如今经济的下滑，也让印度觉得有必要跟美国加强关系。

总体上看，特朗普政府现在的“印太战略”与奥巴马时期的“亚太再平衡”，是换汤不换药。所以，拜登上台后可能会换个名字，但是实质还是沿着这个方向。可能差别只是在于方式和力度上。

在朝核问题上，拜登恐怕不会热衷于特朗普政府搞那种表面化的东西，而是会进行实质性的谈判。毕竟美国与朝鲜之间还是有了一些成果，公开的导弹和核武器试验都没有了。

在对外经贸方面，我认为特朗普对许多国家掀起的关税战拜登可能不会继续进行了，但是拜登政府还是会拿这个说事儿，逼中国开放市场准入。另外，现在对中国高科技公司的封杀和一些关键高新技术的封锁会继续。

在经贸上，新的民主党政府在谈多边合作时会更谨慎，因为美国国内的贸易保护主义情绪很浓，为什么特朗普在2016年能出人意料的战胜希拉里？这是主要的原因，包括现在在美国国内，这种情绪还是有很大的民众基础，所以对国内的经济民族主义以及制造业回流等问题，拜登会更小心。

而且民主党本身就与工会势力联系紧密。像TPP这种贸易自由化的东西，拜登会更谨慎。

特朗普政府近期推动的所谓“清洁网络”，祛除中国互联网重要企业，拜登很有可能会延续。但是不会公开这么讲，至少不会公开只是排除中国一个国家。他会跟欧洲一起，以数据安全等名义，制定相应的规则，然后的对象主要是中国。最终逼中国让步。

拜登如果上台，我们今后要关注欧洲了。因为拜登和民主党在传统上强调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欧洲的“大西洋派”也蠢蠢欲动，所以他们必然会加强对华协调。

欧洲一些国家也会借此对付中国，起码要价会更高了。欧洲一些国家目前也面临重要变化，所以这一点我们需要高度重视。

在人权民主、香港等问题上，拜登的旗子可能会举得更高。当前，因为疫情甩锅，特朗普政府对华的政策已经十分恶劣了，到了要推动政府更迭的程度。拜登如果上台可能不会这么做，而更多是问题导向的。比如针对新疆问题，拜登政府可能会出台一些新的措施。

另外，在人文交流方面拜登政府会改善，因为民主党这一派认为这是美国软实力的关键所在，而且这是中国给美国送钱的，所以他不会断。

但是，在具体问题上，比如美国高科技领域和知识产权、影响力渗透等，保持警惕。总体我觉得，拜登政府跟我们应该是竞争和合作的关系。他应该会恢复中美之间在关键领域的对话。

在南海问题上，拜登政府的对华施压立场会持续。因为民主党政府一直在东南亚地区比较注意跟他们搞好关系。之前奥巴马就开启了访问越南之旅。现在特朗普政府反正已经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拉下脸了，拜登政府应该会继续。

在台海问题上，拜登政府可能会缓一缓。因为特朗普政府在台海问题上突破性的举动比较多，所以能做的也差不多了。拜登政府会跟中国保持一个底线，不想惹出太多麻烦，因为民主党也不想打仗。

信强（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

拜登上台后对台政策总体不会有太大转变，包括美国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执行的，比如对台军售、美台政治互动、实质性关系的提升、支持台湾拓展国际空间等等，这些都不会变。

但在手法和力度上与特朗普相比会有回调，比如不会如此频繁的军售，会更多考虑大陆的观感和反应；会对出售攻击性武器比较谨慎，不像现在这般什么都敢卖。

在派高官访台这样的事上也会比较慎重克制，不过话说回来，因为在此方面已经有先例，拜登会不会来个萧规曹随，这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在支持台湾拓展国际空间，参加国际组织方面，应该会回到美国传统的政策路线上来。希望能够让台湾以观察员身份加入不以主权国家为要求的国际组织当中，但像特朗普班子这样包括国务卿在内的政府高层为台湾积极发声四处奔走的情况未来不太可能会有，更多回到传统的发个声明支持一下的模式。

拜登会在一些手段方式方法上有所调整收敛，但总体政策我们应该更多地看到延续性而非变化。

支持台湾，保持台海分离状态，威慑台湾不要搞法理“台独”的挑衅，同时威慑大陆不要对台动武及采用军事手段施压，是美国两党的共同政策。

只不过特朗普这几年支持台湾有点“过头”了，不断在试探红线，也取得了一些突破，更加露骨地把台湾作为一张牌来打压大陆，相对而言对台支持力度显得比过去要大。但是其基调没有变化，没有做颠覆性调整。

所以，不管是谁上台，美国都会试图让蔡英文有“好日子”过，至少不会让她难过。因为利用台湾，打“台湾牌”牵制大陆，是两党都会采取的政策手段。

金灿荣：拜登对中国的态度总体上比特朗普要好，最近他在采访中脱口而出俄罗斯是美国最大的威胁，中国是最大的竞争者，“威胁”与“竞争者”的性质还不太一样。他个人与中国的关系也要好一些，2011年时曾以副总统身份访华。

因为美国整个精英层对华都有看法，拜登上台后对华竞争为主的总体基调不会变，但处理问题的方法会改变，用的职员会比较专业、“正常”一些，不像特朗普班子里用的那些“神经兮兮”的人，那都是在原单位当中属于比较“铬色”的人。

于是拜登政府处理对华关系上可能有这么几个改变：

第一，不碰特别敏感的问题。在涉及中国主权的问题，比如台湾、香港、南海、东海方面，态度会比特朗普收敛一点。

第二，经贸压力还是会有但会缓和。

第三，人权问题批评的力度会加大，话说得可能比特朗普更重。

第四，美国会回到很多多边机制当中，中美接触平台增多，会在多边平台中既有竞争也有合作。特朗普停掉的中美双边对话机制也会部分恢复。

尤其要注意的是：因为拜登上台会加强多边领域的合作，我们国内一部分“崇美、媚美、惧美”人群对美国的幻想又要回来了。

实际上国内对自主创新、关键技术不受制于人的提醒早就有了，但是一般企业没有外部压力听不进去，毕竟直接买美国产品又好又容易，特朗普客观上起到了“倒逼”中国自主创新的作用。现在拜登胜选，我们坚决不能有春天回来了的幻觉，要坚决按照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的精神坚持自主创新，实现关键核心技术突破。不要昨天别人刚给我们一棍子，今天早上起来换个笑脸，我们就灿烂了，这就太没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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