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国大规模购买美国国债，不仅会让美国财政部有充裕的资金，拯救美国华尔街投资银行，而且有可能会向国际社会释放明确信号，那就是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全力以赴支持美国信用经济，这对于其他国家购买美国国债，支持美国信用经济具有非常重要的指标意义。”
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使美国经济遭遇半个多世纪以来最大幅收缩，在应对此轮因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过程中，美国政府实施了规模空前的宏观救助刺激政策。2020年特朗普政府共出台五次财政刺激措施，总金额3.78万亿美元。今年初拜登入主白宫后，在3月底通过1.85万亿美元的“美国救助计划”法案，目前正在推进重点包括大规模基建的2.35万亿美元投资计划，4月28日又公布1.8万亿美元的“美国家庭计划”。去年以来接二连三推出财政救助刺激计划，美国财政资源耗用规模已数倍于上次国际金融危机，即便在经济复苏前景已大体明朗背景下，拜登政府仍决定推动多项超大规模财政刺激计划。如此大规模财政刺激措施背后的逻辑是什么？会否对美国甚至全球经济长期健康发展产生不良的外溢效应？近日，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乔新生接受本刊记者采访，就美国财政刺激背后的逻辑及问题进行深入解读。在他看来，此轮美国大规模财政刺激方案虽然短期内解决了经济衰退带来的问题，但也会产生长期不良影响。记者：美国为何要实施如此大规模财政刺激，背后的逻辑是什么？乔新生：现任美国财政部长耶伦是著名的经济学家，也是美联储前主席，面对美国经济，她作出了刺激美国经济发展的决定。美国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国家，政府不掌握货币发行权，货币发行权掌握在美联储手中。美联储发行货币，需要考虑美国经济状况，这就使得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是相互配合、互相制约的关系。美联储不能滥发货币，导致美国经济崩溃，而美国财政部必须考虑到货币政策，以解决美国国内经济问题。这种特殊的财政金融体制的基础是《美国联邦储备法》，美联储把自己的首要职责确定为抑制通货膨胀。美国货币发行机构发行货币的时候，必须考虑到国内的通货膨胀因素。长期以来，美联储把通货膨胀率定为2%，如果通货膨胀率超过2%，就会紧缩银根，如果通货膨胀率没有达到2%，美联储有可能会实行宽松货币政策。可是，这一切都因为美联储前主席耶伦担任美国财政部长而发生改变。由于美国存在庞大的财政赤字，美国经济发展又缺乏足够的动力，因此，这位财政部长走马上任之前，接受美国参议院质询时明确表示，为了确保美国经济稳定发展，必须放弃通货膨胀政策，不需要考虑美国就业率问题。换句话说，耶伦的逻辑是只要能促进美国经济发展，可以实行通货膨胀政策。这是“发展解决一切问题”的逻辑。乔新生：美国财政部长的财政政策，导致美国通货膨胀压力越来越大。2021年5月，美国通货膨胀已经达到5%，处于十年来最高水平。如果通货膨胀持续下去，美国大量中产阶级家庭将会破产，许多中小企业将关门倒闭，导致失业率上升。从经济角度来看，美联储发行的美元货币与美国的财政赤字和美国的失业率构成一个相互制约的三角关系。如果采取措施降低美国的失业率，减少美国财政赤字，那么，就必须考虑调整美国利率。可是提高美元利率必然会导致美国财政困难，出现经济危机。当美联储决策者放出风声，试图提高利率的时候，美国资本市场投资者闻风而动，如果美国资本市场出现剧烈波动，美国经济大厦将出现危机。记者：有没有办法解决上述美国经济领域的“不可能三角”？乔新生：对于美国政府来说，解决问题的方案非常简单，那就是仿效2008年，促使中国购买美国国债，支持美国联邦政府将美国华尔街投资银行“国有化”。如果中国大规模购买美国国债，不仅会让美国财政部有充裕的资金，拯救美国华尔街投资银行，而且有可能会向国际社会释放明确信号，那就是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全力以赴支持美国信用经济，这对于其他国家购买美国国债，支持美国信用经济具有非常重要的指标意义。乔新生：在我看来，如果中国购买美国国债，支持美国信用经济，让美国喘过气来，美国有可能会反咬一口，中国将会面临重大危机。正因为如此，中国一定会按照市场经济规律办事，绝对不会出于善良目的，购买美国国债，缓和中美关系。据我观察，中国正有条不紊地减少购买美国国债，不过从美国财政部公布的统计数据来看，中国应当加快步伐。中国不愿意和美国“脱钩”，可是美国咄咄逼人，把中国视为主要战略对手，除非美国改变对华政策，否则与美国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能是最佳选择。乔新生：美国国内除了经济领域的三角关系之外，社会上也有一个三角关系，那就是美国经济、治安、政治。如果美国经济平稳发展，社会治安就会保持稳定，如果经济出现问题，美国社会种族歧视和犯罪问题就会增加，政治就会出现分裂。事实正是如此。由于美国经济出现问题，美国政治出现了两极化现象，共和党和民主党在美国国会相互攻讦，党同伐异，从而导致美国国内根本无法制定解决问题的政策。而美国社会出现的枪支泛滥和治安犯罪，客观上又会阻碍投资者的脚步，激化国内政治矛盾，陷入恶性循环状态。乔新生：分析美国国内出现的问题，既要看到美国曾经创造的辉煌，同时也要看到美国社会结构深层次的问题，这样才能认清事实的真相，把握中美关系发展的大局。第一，美国曾经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创新国家。美国创新动力来自于美国移民文化，为了将多元文化调和在一起，美国制定了宪法和法律，争取实现多民族文化和平相处。现在看来，正是由于相对自由的文化氛围，使得美国拥有了创新动力源泉。可是，由于美国法律中包含着种族歧视的内容，美国社会矛盾越积越多，以至于当美国经济遇到困难的时候，种族矛盾就会爆发。美国过去依靠经济升级换代，实现财富的增长，掩盖国内矛盾。可是，近几年来，美国科技创新动力似乎减弱，美国经济升级换代步伐放缓。这就使得美国经济发展乏力。如果没有了科技创新精神，失去了经济转型的动力，那么，美国的社会矛盾很可能再次激化。第二，美国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的外部性，从世界各国掠夺财富，从而实现经济增长。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确保美元成为国际储备货币和支付货币。美国依靠控制国际金融体系特别是金融信息体系和结算体系，实现经济快速发展。然而，正是因为美国实行资本主义，美国资本家为了追求高利润，将美国国内产业链和供应链打乱，以所谓国际分工的名义，将工厂转移到新兴发展中国家，导致美国就业岗位减少，失业率增加。美联储实行通货膨胀控制政策，目的就是要小心翼翼平衡美国货币政策与美国财政政策之间的关系，确保美国财政赤字不会迅速膨胀，美国通货膨胀不会影响到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生活水平。可是重大疫情之后，一切都发生改变。美国财政部长的财政政策，使得美国通货膨胀率迅速上升，而通货膨胀直接影响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生活质量。如果不能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改变这种状况，美国有可能会爆发更大规模的社会混乱，冲击美国经济体系。
第三，美国财政部长知道增加大型企业税收负担的财政税收政策可能会导致投资者从美国出走，美国经济空心化现象更加严重，失业率直线上升，因此，提出了一个所谓15%最低企业税率的政策，并且要求主要工业国家都必须支持美国税率政策。现在看来，美国财政部长这样做，不可能阻止美国投资者转移资产，也不可能阻止美国企业分散投资。美国经济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如果美国财政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案，那么，美联储提高利率政策有可能会成为经济危机的导火索。耶伦是一位经济学家，长期担任美联储主席，当然了解美国的宏观经济状况。可是，面对美国国内政治斗争和经济结构转型的困难，如果这位著名经济学家的财政税收政策导致美国资本市场出现剧烈震荡，那么，美国财政部长有可能会黯然下台。记者：经济领域之外，美国有强大的军事实力，美国可否通过军事实力转移其国内经济压力和发展矛盾？乔新生：经济社会结构外，美国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三角关系，就是美元、美债、美军，这从宏观上构成美国的综合实力。美元是国际储备货币和支付货币，美联储通过发行美元从世界各地掠夺财富。美国联邦政府通过扩大赤字，发展信用经济。而美国军队则确保世界各国继续使用美元货币，如果拒绝使用美元货币，美国军队就会打上门来。伊拉克战争是如此，利比亚战争也是如此。不过，美国宏观战略在波斯高原碰壁。伊朗已经宣布拒绝使用美元货币。美国政府决定惩罚这个国家。可是，美国航空母舰云集波斯湾地区，并没有迫使伊朗屈服。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美国、法国、英国、俄罗斯、中国）以及德国与伊朗达成的协议，也没有让伊朗作出让步。美国民主党政府决定改善与伊朗的关系，取消对伊朗的制裁，重新恢复与伊朗签署的协议。可是，伊朗人民已经受够美国反复无常，投票选举保守派领袖作为伊朗总统，美国在中东地区战略利益受到严重威胁。美国民主党总统要想维护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和支付货币地位，就必须千方百计地改善与主要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关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对外声称，将与中国谈判，原因就在于此。
正如前面所说，美国财政部长的财政政策，已经彻底打破了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之间的平衡。如果美联储任由美国国内通货膨胀率持续上涨，那么，美元将大幅贬值，美国货币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地位将发生动摇。如果紧缩银根，提高利率，美国经济很可能会出现危机，资本市场价格也可能会一泻千里。可以说，美联储已经陷入进退维谷两难境地。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乔新生”；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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