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修正主义的前世今生

　　自从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任美国第45任总统以来，各种新鲜的词汇如“印太战略”层出不穷，不断冲击着人们的传统认知。2017年12月18日白宫发布了商人总统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国获得了一顶新帽子——“修正主义国家”。

　　除去专门研究历史的人士，“修正主义”这个词汇通常只存在于1960年代以及以前出生的中国人的脑海里。这个词汇是中国人专门用来批评苏联背叛了马克思主义的。中苏关系正常化和苏联的崩溃使“修正主义”最终淡出了普通人的视线。然而这个词汇在太平洋彼岸却焕发出了青春，并被用来批评曾经的使用者。

　　抛开“修正主义”的发明者不谈，特朗普在《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使用“修正主义国家”这样的词汇而不加引用也是彻头彻尾的“剽窃”行为。新保守主义者罗伯特·卡根在《报告》之前很早就用“修正主义大国”来形容中俄，就在他那篇著名的《向着第三次世界大战倒退》里。“修正主义”被定义为企图在各自的区域内力图恢复霸权——中国在亚洲，俄罗斯在欧洲——修正由美国自1945年以来建立的秩序。中国本身就是这种秩序的受害者，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近70年后，国家还没有统一。同样的痛苦还存在于朝鲜半岛，正是这种美国建立的秩序将其分裂成为两个国家，直至今日。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建立了一套带有典型的“伯罗奔尼撒战争”色彩的世界秩序。通过将世界划分为自由民主阵营和共产主义阵营，美国成功地将世界上多数国家，尤其是那些在近代历史上扮演过重要角色的欧洲大国团结在一起，与以苏联为首的阵营进行对抗，如同2400年前发生在雅典与斯巴达之间的那场对抗一样。

　　美苏争霸以苏联的解体收场，似乎美国式的民主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其后，弗朗西斯·福山正式提出了著名的历史终结论。在他的新保守主义理论中，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就是“以自由民主制度为方向的人类普遍史”。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么，我们必须从美国这个复活的“现代罗马”的历史开始说起。

　　二、重返孤立主义

　　在过去的240年里，美国人民建立了一个十分成功的国家。这个国家在建立之初就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模仿着罗马共和国。美国开国先贤们极力效法罗马：美国人制定法律，选举自己的执政官（总统），元老院（参议院）以及公民大会（众议院）；美国人在建设自己的首都时，曾经将一条河流命名为台伯河（罗马城即在台伯河边）；对罗马共和国的效法甚至出现在弗吉尼亚州（“总统之母”，华盛顿、杰斐逊、麦迪逊和门罗这些开国元勋的家乡）州徽上——自由的勇士将君王踩在脚下，并刻上古罗马的名言“这就是暴君的下场”。美国人在潜意识中将独立比作罗马人摆脱王政进入共和，并以此为荣。

　　美国并非一直如今日一样咄咄逼人。在建立的最初100年里，美国历代领导人都遵循着孤立主义的外交政策。美国能够以孤立主义行于世而取得巨大成功是有其基础的。它地处远离是非的北美大陆，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周边没有对手。而最重要的是，美国是建立在新大陆的新国家，没有尖锐的社会矛盾，国家的上层和底层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

　　两次世界大战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美国。二战结束后，美国惊奇地发现，它已经坐在了世界领袖的宝座之上，能与之平分秋色的唯有苏联。这就是美国“不经意间得到了世界”的由来。在新的威胁面前，美国人改变了曾经的孤立主义政策，开始用各种软实力和硬实力推行着自己的意识形态。美国自然而然地成为“自由世界”的灯塔，而那些属于“自由世界”的欧洲国家的人才、资金等因为意识形态的原因而涌向美国，美国因此才成为世界科技和金融的中心。

　　然而事情永远有两面性。当美国创造了这个秩序之后，它也相应地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与不同意识形态的对抗，对盟友的支持，各种武装干涉。这极大地消耗了美国的实力，而这个秩序能够给美国带来的利益却在减少，甚至入不敷出，美国的内部矛盾也因此加深。当东西海岸的白领们正在享受全球化带来的便利之时，“锈带”的蓝领们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当国家的不同阶层出现利益的不一致而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力量予以平衡时，分裂就不可避免了。

　　特朗普的当选就是这种分裂的征兆。他的当选显示出了美国人民对继续承担输出“自由民主”责任的厌倦。这是对当年孤立主义的怀念。当美国人民不想继续守护灯塔之时，我们看到了倾心“自由民主”人士如丧考妣，也看到了特朗普就任以来各种“退群”。虽然这种变化只会缓慢的发生，甚至在未来有所反复，但大方向已定。

　　今天的美国无疑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重返孤立主义应该是一个理性的选择。但无论美国何去何从，弗朗西斯·福山描绘的历史终结的时代正在一去不复返。

　　三、中国人的奋斗

　　在公元1800年前的两千年里，中国人始终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伟大国家而感到自豪。中国是亚洲大陆东端的唯一大国，是周边所有小国师法的对象。这个国家的历史从未间断——自秦至清，几乎每一个王朝都保持着为前朝修史的传统，以示传承有序。

　　在中国成为超级大国的第一个千年里，中国人处在试探自身边界的阶段。当进入边界稳定后的第二个千年，中国开始为周边国家提供国际秩序。中国不再追求消灭任何一个国家并纳入自己的版图，而是力图维持一个以中国为领导力量的体系。明太祖宣布了15个不征之国并使之成为国策，正式确立了中国成为亚洲秩序的创造者和维护者的角色。这种政策保证了东亚地区近500年的地缘政治格局。当中国为亚洲提供秩序的同时，中国也开始为周边国家提供政治、经济、文化等全方位的指导。即使是拥有超过周边国家的武力，中国也从来不主动推行自己的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而是以开放的姿态让世界来学习。当然学习的结果就有可能走样，比方说朝鲜王朝将科举制度严格限定在两班贵族的范围之内，完全违背了这种制度的初衷——科举本身就是为了扩大统治基础并消灭有分裂倾向的士族而设计。中国人对此并不在意，只要周边国家身处中国创造的秩序中，采用什么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是他们自己的事。

　　然而日中则昃，月满则亏。鸦片战争前夕，清王朝已经建立了200年，所有常见的帝国痼疾，如腐败、军事废弛、人口失控等都出现了。而清王朝特有的满汉民族矛盾，以及因为固步自封而与西方世界产生的差距使这些病症雪上加霜。那时，中国人所面临的矛盾之多是前所未有的，如同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亚洲之时见到的百年绳结，

　　中国人开始用剑砍开绳结，一剑不行就两剑，剑砍断了就换一把。这是一个充满痛苦的历程：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洋务运动、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庚子国变、武昌起义、五四运动、北伐战争、南昌起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这也是一个光荣的历程，中国人用自己的鲜血在旧大陆建立起了一个新国家，并以此为基础取得了今日的非凡成就。

　　中国人的奋斗也充满了智慧。中国人并非简单地模仿某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来重构自己的国家。中国人曾经以美国的方式构建出亚洲第一个共和国——中华民国。中国人的第一共和虽然解决了尖锐的民族矛盾，但却陷入碎片化的陷阱——军阀和士绅最终把持了地方政权，而中央政府的权威在不断流失，中国变得更乱。十月革命带来了另一种思维，基于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工农大众的革命最终将中国人重新粘合在一起，并基本结束了中国长达百年的内乱外患。以这场革命为基础而建立的第二共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在实现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四、把握自己的命运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过程就是中国找回优秀真我的过程。当新历史开始之时，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充满艰辛的复兴之路上，中国人应该认真地做好三个方面的工作：坚持持续不断的改革、民族主义和国际主义心态的平衡以及捍卫自身核心价值观。

　　保持适量和有序的社会阶层流动是使任何一个国家充满活力的基础。对于中国这个有着漫长历史的国家来说，任何放任一个利益阶层绑架政权的行为都会带来广泛的分裂和动荡：士族阶层的兴盛带来的是魏晋南北朝350年的混乱和民不聊生，而军阀和士绅以“民主”的方式窃取了地方政权的结果就是中华民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变得比大清王朝更为虚弱和混乱。所以说，每一代中国人必须忍受阵痛，通过不断的改革去除阻碍国家前进的任何僵化体制及固化的利益藩篱。唯有如此才能跳出“历史周期律”的怪圈。这便是“改革没有完成时”的真谛所在。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能够实现自我革命的政党，理应在中国持续不断的改革中起到领导核心作用。

　　在未来的道路上，中国人还必须注意平衡民族主义和国际主义。在过去的近200年里，中国人依靠强烈的民族主义将自身凝聚起来，以此抵御内外敌人的侵袭并最终完成革命。在未来，当中华民族逐渐远离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中国人应该逐渐认识到，伟大中国不仅仅应该只靠中国人自己的力量来建设，还应该广泛地吸收世界各国的人才为我所用。秦之所以能统一天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吸收了大量山东六国的人才；大唐王朝之所以绚烂，也是因为其高度的包容性为世界各国的人提供了舞台；近代的美国更是一个移民国家，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从欧洲移民过去的那些优秀者为美国创造了大量财富。未来的中国必然是以宽容的胸怀去接纳整个世界，这就要求我们每一个中国人以新的心态来看待那些渴望在一个因持续不断改革而充满活力的伟大国家实现自己“中国梦”的新来者。我们对他们的考量应该只基于两点：忠诚和奋斗。

　　当然，中国人必须捍卫自身的核心价值观。中国复兴之所以有今日的成绩，是中国人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通过试错得出的。这是我们与美国崛起根本不同的地方——他们是不经意间得到了世界，充满偶然；而中国是通过智慧选择了这条道路，全是必然。因此，中国人必须不遗余力的将自身核心价值观注入到自身和后代的心里，这将在未来我们这个伟大国家再次遇到困难时发挥重要作用——我们的后代会像我们的前辈和我们一样为了这个伟大国家而奋斗、流血甚至牺牲，而这种牺牲将支持我们伟大的国家度过任何困难屹立不倒。

　　（作者系历史爱好者，资深芯片从业者，现就职于英特尔亚太研发有限公司；来源：昆仑策网【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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