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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轩散文||父亲和他的丫头
点击:  作者:鹤轩    来源: 阳光开在左岸  发布时间:2018-01-12 11:01:32

 

      父亲是地道的农人,没出过远门,只认识几个字,老了却硬生生地赶了一回时髦,他唤母亲-丫头。母亲已经老年痴呆,不知道叫的是自己,而我却被父亲叫哭了。——引子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沉默寡言,一天里不是非说不可从不多言。而那双笨拙的手却甚是勤劳,在那个没有机械纯手工的年代,硬是一锹一锄一耙把几亩薄田侍弄的甚好。棉花垄下一定是种了爬地的甜瓜或长不高的花生。父亲总是应着季节而种,直到冬天再也长不出什么才肯作罢。

看似木讷的父亲也很温情。他最钟爱的可能是他喂养的几只惹人眼馋的肥牛吧,不管多累,收工回来父亲总是一把镰刀一个草架,把最鲜嫩的草挑回家,看他心爱的牛一口口咀嚼,那时的父亲脸上挂着笑,用自制的梳子给牛从前到后一遍遍梳理,牛也会很温顺的垂着头。那时我还小,不懂事,有次看到牛眼睛湿润,问父亲:爹,你看,牛哭了!父亲摸摸我的头,晃了几下,说:找你娘去。

寡言的父亲与刚强的母亲几乎冷战了半辈子。记忆中他们很少说话,倔强的母亲总是充当家里顶梁柱的角色,在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母亲常常半夜爬到阁楼上纺麻绳,父亲配合着母亲用一副扁担把绳挑到怀庆府去卖。

童年的记忆里似乎只记得这些开心的事情,因为时常可以得到父亲从怀庆府回来带来的小惊喜:或几个漂亮的让小伙伴妒的发卡,或几捧香香的花生,或悄悄放进文具盒里的几支新笔……童年的快乐很简单,很容易满足。

因为父亲老实,不会说话,母亲常常会生父亲的气。记得有一次,母亲和父亲怄气,吵着闹着要回娘家,母亲把几件衣服用包裹包好,后来又拆开,找了些零碎的东西放进去,再包住,想了想好像还没有拿什么,再解开,又找来一把看似没用的梳子,再次包好。这个过程中,父亲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凳子上一袋袋地抽旱烟,一会儿就磕出了一地的烟灰。母亲似乎终于下决心要走了,就在母亲挎着包裹走出门的刹那,父亲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把你娘拉住!

不经意间我们几个就被父母放养大了,哥哥不负众望考上了那个时候稀罕人的大学,父亲破天荒地在他劳作时竟唱起了大戏,咿咿呀呀满嘴,一板一眼一字一顿。

我问:爹,你会唱戏呀?唱的这么好听!

父亲笑了:呵呵,爹高兴……

高兴就高兴呗,爹,你咋哭了?

母亲在父亲唱戏的时候笑道:你爹总是半夜唱戏,引得人家窗外听 ,白天别说让你爹唱了,连句话都没有。

我们兄妹四个,姐姐是老大,她出嫁时我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她坐在铺了大红被子的圈椅上,穿什么衣服实在想不起来了,我与几个小玩伴一会儿跑进来一会儿跑出去,后来看见父亲与母亲在角落里坐着,我跑过去,他们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我知道他们刚刚哭过了。

我上边有两个哥哥,是同一年结的婚,生的孩子,在农村,结婚、建房是头等大事。大哥还好,是大学生,不费劲就有了工作,谈了对象,父母几乎没有很操心,两间旧房糊了彩纸就把婚事办了。二哥却不行,硬生生建起了五间大瓦房。我几乎是看着父亲母亲怎样把那个偌大的废园一点点堆满了土,然后把制好的土胚砖放进土窖烧制出来,又怎么一块块砌起来的。那个时候父亲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他很自豪地向我炫耀:闺女,看爹的手,多有劲!可我看他的手很粗糙,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像鸭掌……

我是家里的老小,学习成绩也是极好的,父亲与母亲夸我文章比上大学的大哥还好,父亲还常常与我下象棋,教我打算盘,鼓励我写毛笔字,只是我的辍学是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几乎一直都没有原谅我。

都已成家的我们不是常回去看父母的,那个时候总觉得父母还年轻还能干,也因为他们总说:忙了就不要来,不敢耽误了正事,我们都好好的呢。我们也就把这句话当真了,只是过几日打个电话问一下,而电话最多响三声,父母必然会接起,那时我们兄妹几个还说过,咱爹咱娘一直守着电话呢。《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偶尔会触动一下我们的心弦,把不需要的应酬推开,回去看看一直在门口翘首盼望的父母。

光阴如梭,转眼我们也都为人父母了。一天母亲来了电话,要我们几个都回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急急忙忙赶回去了。眼前的景象把我们吓坏了,原本黑瘦的父亲几乎比原来要多出一倍的样子,整个人浮肿着,母亲简单地说了几个字:给你们的爹看病吧。带着父亲辗转医院,检查结果一致:老年肾病综合症。 

父亲原来不爱说话,脾气也极好,自从患病整个人变了个样,听不得谁高声说话,还时常发脾气。医生告诉我们父亲身体状况,我们按照医嘱,一天多次给父亲做饭,每次都是一点。父亲患病期间满嘴口疮,只是吃上几口便不要吃,也因为饭里没盐,做的再用心也没有食欲。父亲的病需要每天服食大量的高蛋白,加上住院每天的花销是很大的,那个时候母亲只是对我们说,你们的老爹吃了一辈子的苦,现在想办法也要把你们老爹的病治好。

农村赚钱不易,全靠打零工,二哥把正在建的房停下了,姐姐一个人供养两个大学生,大哥工作正在冲刺阶段,嫂子没有工作,但无论怎样,我们兄妹四个都拿出了百分百的努力,与母亲一起陪父亲看了三年,而这三年母亲是时刻守在父亲身边的。因为父亲痛苦异常,母亲实在难过时便到医院的走廊上掉几滴眼泪,然后再擦干进去 ,把父亲发脾气时摔碎的东西一点点捡起来。

父亲完全康复了,母亲却渐渐痴呆了……

刚开始时还没有那么严重,父亲要我们兄妹中一个人在就可以了,我们负责做饭洗衣做杂务,父亲陪母亲说话。母亲常常会闹人,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会把一捧捧白面喂鸡,把所有的床单被褥藏起来,把买给她的营养品偷偷放到二哥家的窗台上······而父亲总是尾随其后,任她胡作非为

一天傍晚我从菜园回来,看到父亲母亲在夕阳的余辉里照例摆了一小方桌,两个人不厌其烦地翻麻将牌,父亲手慢,刚刚摆好的牌母亲就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个翻过来放到牌池,父亲重新再摆上······母亲严重时常常不穿衣服就跑出去,跟前一刻不能离人。

有一天我在父母卧室门口照例摆放了躺椅睡觉,(母亲出去必须要跨过躺椅),恍惚中听到父亲似乎在说话,侧耳细听,竟湿了眼:丫头,不怕,好好睡觉,丫头,不怕,我一直在呢,丫头,不怕……

母亲终于还是走了,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了回家的路,任我们找遍了沟沟壑壑,任我们怎样呼喊,寡言的父亲在我们那么多人面前也失了态,放生恸哭:丫头,你去哪里了……

葬了母亲的当天我就把父亲接到了我家,后来父亲又提出去大姐大哥家住一段。也只是一个月的光景,刚刚回到有母亲气息的老屋他就决绝地走了,谁都无法想到一辈子沉默寡言的父亲选择了让我以及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死亡方式,他竟然追随他那个被他唤作丫头的老伴了,他去陪那个与他倔强了一辈子,又舍命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后来又痴傻了的丫头了,他要陪她,不让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孤单行走········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天很冷,没有风。四婶的声音被细细的电话线压的颤颤的:妞,回家来看看吧。我是放了电话就走的。

到了二哥家我拨开人群挤进去,看到父亲躺在院子里的一个小床上,脸色发紫,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把脸贴到父亲的脸上,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爹,你怎么了?

父亲没有应我。

我转身在人群中寻找,想得到一种力量不至于倒下,大哥一把抱住了我,我在大哥的怀里发出了狼一般的嚎叫。

当父亲像一个多月前的母亲那样被安置在堂屋正中的一块门板上时,我没有掉泪,到处是比云还白的白,散落在披麻戴孝的众多孝子们间或起来又落下的哭声里。我看着我脚边的那盏油灯,时不时地加点油,或挑一截出来,我要专心守住它,让它亮亮的,它是父亲寻找母亲路上的一盏灯······

很多年我都不敢看一眼父母住过的老屋,直到有一天大哥告诉我它真的不在了,我才失魂落魄地赶到那里,满眼的砖头瓦砾,到处是残垣断壁······我终于承认,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孤儿了。

父母在哪,家就在哪。每年我们都要去那块田野里看看那座隆起的土丘,看看是不是又长出了新草,是不是又该培上几楸新土。老父老母啊,这些年如果不是你们守住了这个地方,我们又到哪里寻找家···· ··

曾写过很多风花雪月的爱情美文,那些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常让自己陶醉与动容,从来没有想过父母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爱情就是:你病了我与你一起战胜病魔,你傻了我照顾你,你走了我依然陪你,因为你是我的丫头。

鹤轩:焦作博爱人,一颓废又热烈的女子。

责任编辑: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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