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山｜志愿军尖刀5连：为何使得韩军3军团撤销建制？

 

志愿军一级英雄毛张苗

 

获悉毛一江、顾志坤先生所著《不渝的忠诚/毛张苗传》，2023年8月由宁波出版社出版,可喜可贺。十分感谢英雄毛张苗之子战海兄为我寄赠此书。

 

202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70周年时，我曾写过一篇《志愿军一级英雄毛张苗：与"蒋"同小镇，跟“毛”立大功》的文章，由于那时腹中空空，只是肤浅地介绍了一下毛张苗。最新出版的这本书，让我详细读到了英雄毛张苗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解放一江山岛战役中，如何身经百战，身先士卒，多次负伤，屡建功勋的故事；也让我详细读到了英雄毛张苗在和平年代担任团长、师长时，如何敢于担当，以实战要求，严格锤炼部队过硬作风的故事。我以为书中每一个故事都很精彩，而最让我感到经典的，是抗美援朝五次战役时，时任连长毛张苗率领英雄5连创造的“尖刀猛插五马峙”的惊世之作。

 

抗美援朝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志愿军9兵团的主要打击目标是南朝鲜第3军团，由20军担负正面突破任务。1951年5月16日下午，随着代军长廖政国一声令下，60师作为20军的主力师，首先在东线突破昭阳江。此时，“联合国军”东线的3个南朝鲜师全线撤退。紧接着，60师奉廖军长之命，死死咬住南逃的南朝鲜第3军团，并从伪5、9两师防线的中部深入穿插，赶在敌人之前，抢占五马峙，从而截断敌人的南逃之路。

 

我军习惯于将在战役、战斗中“当先锋、打头阵”的部队称为“尖刀”。这次178团实际担负的就是20军的“尖刀团”，2营是178团的“尖刀营”，而2营也指定6连为“尖刀连”，为保险起见，同时还决定4连为 “第二尖刀连”。然而， 6连、4连却先后在穿插中偏离预定路线，最终尖刀连的任务历史地落到本来作为预备队的5连肩上。连长毛张苗临危受命，率领5连一夜艰苦穿插60公里，一路遭遇战斗13次，最终时间准确、方向不偏地到达目的地，一举抢占了战役要点五马峙。正是这一“占”，为我军大部队分割围歼3万多南朝鲜军队起到关键作用；最令人称绝的是，也正是这一仗，致使南朝鲜第3军团的建制惨遭撤销，烙下永久的奇耻大辱。战后，连长毛张苗记一等功，被授予志愿军一级英雄；他的5连记集体一等功，被20军授予 “尖刀5连”称号。

 

为什么前面两个尖刀连路线都出错先后被换下，只有5连能够成功到达既定目标？为什么一个连队竟能“锁喉”南朝鲜一个军团，致使其建制惨遭撤销？

 

一、有充分的战斗准备

 

战场上，人民军队各级部队，都以能够争抢到一次战役、一场战斗中的“主攻”、“先锋”、“尖刀”任务为极大荣耀。各部队指挥员的性格不一，有的喜欢把最强悍的部队最先用于打头阵；有的喜欢把最能打仗的部队留在最后时刻；也有的考虑平衡，如果上一次战斗当过主攻的部队，这次就让其担任助攻，反之亦然。不管指挥员出于怎样的意图，但各级部队总是希望每次都能当上主攻、先锋和尖刀。关键在于，一旦未能当上，应当持有正确的心态。

 

在这方面，5连连长毛张苗可以称得上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典范。2营营长陶妙根指定6连、4连为第一、第二尖刀连，而将5连作为预备队，我想，这可能考虑到毛张苗已在二次战役古土里战斗中立过一等功，5连立过集体二等功的因素。毛张苗在听到当预备队的命令后表现不快也是自然的。但指挥员的决定一旦作出，不会轻易更改，毛张苗只得坚决服从。营长陶妙根对担当预备队的5连其要求是5个字：“跟着走就是”。

 

按说，5连是预备队，尽管同样也“跟着”穿插，但不用多操方向路线的心，只要照着尖刀连在前面设置的路标走就是了；即使尖刀6连有问题，也有“第一顺序接替者”4连，自己只要按部就班“跟着走”就行了。但连长毛张苗没有因为是预备队就丝毫放松自己。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消极地“跟着走就是”，而是思考万一轮到5连当尖刀连时该怎么办。为此，毛张苗特意绘制出三张穿插路线图，详细推演穿插细节；他提前明确3排为尖刀排，7班为尖刀班，便于一旦“递补”迅速各就各位；他对规定的穿插路线仔细研究，绘制出了行军图，将一路穿插将经过的村庄、高地、河谷、岔道一一标记清楚，发给各位排长人手一份。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人的。由于已有充分准备，毛张苗在突然接到5连递补尖刀连命令时并不“蒙圈”，而是成竹在胸，处变不惊，根本不需要“过渡期”和“适应期”而直接“上位”。

 

二、有高度的大局观念

 

五马峙是位于东线之敌防御纵深公路一侧的一座山岭。它是南朝鲜第3军团及其所属3、7、9师补给与增援的必经之地，属于典型的咽喉要害部位。而在这儿上演的“尖刀猛插五马峙”大戏,是一个“小连长讲大局，一步棋活全局”的世界军事史上罕见的战例。

 

我们来看，6连是怎样在穿插中偏离预定路线的吧。穿插开始不久，6连在阴阳里遭遇一股敌人，他们迅速将其击溃后，却一路穷追猛打，结果脱离了预定路线。6连的表现显然是英勇无畏，却缺少了应有的大局观。击溃敌人后，完全没必要穷追不舍，因为自己的远大目标是五马峙，在这儿消灭敌人再多也是“芝麻”。而4连犯的是同样的毛病，穿插至所峙里时，发现南朝鲜军一个营正在构筑工事，4连当即发起突袭将其击溃，却因贪多俘获而不忍放弃尾追，结果又一次脱离预定路线。4连敢于以一个连突袭敌人一个营，其英勇表现更胜于6连，却一样缺少了大局观。贪图俘获而心有旁骛，这是因小失大，尽管这个“小”并不算小，然而与抢占五马峙的重任相比，却是实在太小了。

 

而5连并不这样，连长毛张苗头脑里始终装有大局。接受任务后，他发出的头一道命令便是：“只要路，不要（敌）人”。毛张苗说：“我们只要路，绝不要为抓几个俘虏而丢失了时间。千万记住，只有按时抢占了五马峙，才是最大的胜利！” 这一点很重要，行动的目标，此战的大局，不仅连长、指导员要牢记，班、排长和每一个战士也应知道。我相信，6连、4连的指挥员并非完全不懂大局，而是各班、排长遭遇战斗左冲右突时，由于大局观念不牢，只顾杀敌痛快，不愿放跑敌人。如果全连上上下下都有强烈的大局意识，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终极使命，就不会逞一时之勇，图尺寸之功。而且，毛张苗不仅将“要路不要人”的要求向全连人人交底，还直接亲率尖兵排3排走在最前面，避和打，放和收，全由他掌控着。

 

5连的原则就是能避开不打的坚决避开不打，万一与敌人接火要迅速解决战斗。比如接近凌晨3点，经过一个村庄时，尖兵排发现村前有一队南朝鲜军集合。暗中观察，其队伍集结时稀稀拉拉，毫无警惕，如采取突袭，取胜是有把握的。但毛张苗考虑，一旦开打就要耽误时间，而此时南朝鲜军并无戒备，正是安全通过的机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果断命令禁声绕行，从而节省了宝贵时间。

 

又如，当晚11点多，5连进入一个亭子里的大村庄，侦得里面至少有一个连的兵力，所有道路都被封锁，这儿是必经之路，要想过去不得不以打夺路。作出打的决定后，毛张苗强调：要猛，要快，要在乱中取胜；要趁乱冲进去，只求打垮，不求全歼，绝不恋战。由于突然从四面八方对敌人展开猛打，村庄之敌一下被搞蒙，一击而溃，一打而乱，丢下30多具尸体，拼命往大山之中逃去。这时，如果乘胜追击，完全可以消灭更多的敌人，缴获更多的武器，但他们却佯装追击，实则收兵，等敌人明白过来，毛张苗已收拢部队，飞奔赶路了，一共就打了10分钟。

 

三、有超强的应变能力

 

毛张苗晚10点受领任务时，离五马峙还有一多半的路程。随着深入纵深，遇到的敌人大大增多，不但有南朝鲜的常驻守军和地方武装，也有溃逃中抢占有利地形已经和正在构筑工事的敌人，更有一路接连遭遇的一股股南撤之敌；经过前面3个小时的穿插，此时战士体力已经消耗很大，在黑夜里，山路上，每走一步都更加艰难，何况还要频繁与遭遇之敌战斗。

毛张苗率5连一路走，一路打，一方面要把握行进路线，绝对保证不走岔道：另一方面要指挥全连有效避开敌人或随时投入战斗。在穿插中，5连之所以能够十分准确地把握行进路线，能够多次成功地避开不必要的纠缠，能够对确实无法避开的战斗快打快收，干净利落，反映的是毛张苗作为连队军事指挥员的熟练识图能力、精准判断能力，果断决策能力。一句话，靠的是他超强的应变能力。对这一点，恰好被当时跟随5连穿插的9兵团摄影记者张崇岫全程见证。2022年10月16日，94岁的张崇岫老人在合肥与毛张苗之子毛战海会面，回忆当年5连抢占五马峙的穿插之战时，对毛连长的勇敢、机智、坚韧、果断历历在目，赞不绝口。

 

而毛张苗的这种综合能力，是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积累起来的。别看此时毛张苗年仅25岁，却已是参军8年，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二次战役，身经百战的“小老毛”了，他一次一次出生入死，侥幸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在与敌人枪对枪，刀对刀的战斗中历练出过硬的本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有一个“五路选一”的故事，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毛张苗的经验和智慧。5连通过亭子里不久，7班长报告，前面出现了5条路，而毛张苗依据地图画出的行军草图中却只标有3条路，就是说陈旧的地图与现实并不相符。5条路摆在面前，究竟走哪一条呢？7班长、3排长等出现了不同意见，似乎都有道理。关键时刻，毛张苗按自己的精细观察，用指北针对准方位反复测定，以自己多年的战场经验，确定走最左边一条“有不少乱草杂树，似乎很少有行人走过”偏向东南的路，最终证明这一判断、决断非常正确。这时越来越逼近天亮，试想，如果不是毛张苗的果断决定，肯定会再一次重复6连、4连犯的错，前面犯了错还有机会纠正主，而5连再犯错就根本无法挽回。抢占五马峙一旦落空，整个战役的结局将是另一种写法。

 

在每一次战斗中，毛张苗对敌人实力的判断，对有利地形地物的利用、对主攻、助攻的排兵布阵，对火力配备及位置选择，总是迅速准确，恰到好处，这与他“打仗多，见识广”是分不开的。17日拂晓，5连到达直洞以北的700高地之下，发现山顶各条要道都有据守的敌人，四周构筑了工事，并设置了蛇形铁丝网。毛张苗很快通过观察地形，分析敌人部署，迅速作出判断：这个高地是必经之路，敌人居高临下，控制着地形，绕是绕不过去的，必须突然打乱敌人阵脚，趁乱夺路而行。毛张苗一方面命7班摸上山除掉障碍物，8班插入敌人背后伺机杀出，9班配合7班作正面强攻，命炮班占领有利地形进行炮火支援。一切准备停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突然猛攻，毛张苗的安排环环相扣，有主有次，得心应手，山上的敌人果然顿时被打蒙，纷纷丢下阵地逃往直洞方向。

 

从毛张苗穿插之中的一些细微之事，也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位优秀指挥员的机敏、智慧和老成持重。比如，上面讲到“敌人纷纷朝直洞方向逃跑”的举动，也被毛张苗巧妙“为我所用”。毛张苗敏锐发现，敌人逃跑的方向正好与5连穿插方向相同，由此断定，跟着敌人走肯定就是目标。于是，敌人在前面拼命跑，5连在后面悄悄跟，这些敌人成了“带路党”，引导他们顺利地行进了六七公里。又如，接替尖兵连之初，毛张苗感到，一个连队140多人齐头并进地穿插，人数多，目标大，不安全；前面探路时，后面全都停下，影响了行进速度。于是他与指导员胡衡商量，自己带尖兵3排和炮班在前面先行探路，指导员带1排和2排通过尖兵排设置的路标在后面跟进，既拉开一定距离又保持前后联系。这样，3排加可以更加隐蔽、快捷地在前面放开手脚侦察，使行进速度大大加快。还如，700高地的战斗结束后，五马峙即将到达。此时，毛张苗却下令休息5分钟。经过一夜的跋涉、战斗，战士一个个筋疲力尽，这5分钟的休息多么弥足珍贵啊。因为毛张苗知道，眼前的五马峙，等待他们的将有更艰苦的战斗，必须积蓄最后的气力去抢占，去夺取！

 

5连一夜奔袭60公里，终于按时于17日7时到达了五马峙。这里是一座陡峭山峰，在与对面的一座山峰之间，是一条南来北往的公路，地势极其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在5连已然成了“当关之夫”。当毛张苗安排炮班居高临下控制公路急拐弯处，战士们全部进入掩体后，只见南朝鲜3军团9师的一条长龙般的车队滚滚而来。怎样才能成功将这条“长龙”困死在这儿？毛张苗迅速作出决断，命3排组织机枪手和枪榴弹手拦头打掉前面第一辆汽车，又命炮班截尾打掉最后一辆汽车。在狭窄的山间道路上，由于一首一尾的汽车瘫痪，卡在中间的敌人前进不了，后退不得，“长龙”终被困住。

 

趁着敌军阵势大乱，毛张苗亲率两个班手持清一色的美式武器扑向车队。这里又显出毛张苗的精明了：当宣布6连为尖兵连时，2营的其他连队都将最好的武器换给了6连，5连也给了不少，这样自己的武器都比较落后了。毛张苗知道一旦到达目的地，肯定会有一番短兵相接的战斗，因而要求各班排用一路缴获的美式武器换下陈旧的武器。这些先进的美式武器，此刻真正发挥威力，它将被困的“长龙”打得一阵阵哭爹叫娘，有的跳下汽车抱头鼠窜。自此，5连牢牢锁住了南朝鲜3军团的咽喉，不仅将南朝鲜9师车队卡死在那儿，而且又以9师作为 “障碍物”，堵死了3军团后续部队的逃路。

 

由于5连按时占领了五马峙，很快造成盘踞在县里地区的南朝鲜3军团及3师、7、9师陷入极大混乱，从而为志愿军9兵团等中朝部队歼灭南朝鲜3军团三万余人大部创造了有利条件。获此噩耗的“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恼羞成怒，竟然下令撤销南朝鲜3军团建制，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这一仗是9兵团等部队的功劳，而尖刀5连立下的是头功，它将永载我军史册，熠熠生辉！

 

（作者：王仁山，曾任20军政治部新闻干事、湖北知音传媒集团总编室主任、编务出版部主任，武汉信息传播职业技术学院院长，湖北省委宣传部新闻阅评员。来源：昆仑策网【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