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进昌：记忆知青岁月的牧民党员

 

在知青岁月，我由两位牧民党员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两位牧民都是大队深受尊重的人。奥托斯楞是经营良种畜的能手。劳布僧是大队长，是个有威望的带头人。

 

1967年的冬天，白雪皑皑，冰封千里。莽莽苍苍的乌珠穆沁草原，迎来了一支城里的学生队伍。接受再教育，插队作牧民，带来了一股浓浓的青春活力和蓬勃的气息。

 

当知青车队到来，牧民马队就奔驰迎接而来。大队原本安排知青们住在大队部，等春暖花开再安排放牧。学生们决心早下去放牧，早接受锻炼。牧民既担心又高兴，各个组带包的牧民，冒着风雪把知青接到自己的浩特，在自己的蒙古包就近为知青扎起了蒙古包。

 

 

大队已经为知青准备好了行头，对知青作了全幅武装。皮袄、皮裤、皮帽子、毡嘎达，人人一匹乘马。白茬皮袄成了百里牧地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跨上马背是学当牧民的第一道考题。许多知青都有着摔下马的经历。生龙活虎的马背，不会让人没有几分胆怯。这第一道关一段时间以后总算闯了过去，庆幸我们队也没有一个被摔伤的。

 

一个夏季的晚上，我骑着马，挎着一匹马，带着铁锨，去井边饮马。附近传来马群的嘶鸣，我牵着的马兴奋起来，挣扎着向前奔驰，铁锨碰到骑马，骑马也狂奔起来。不知怎样摔下马来，也不知马都跑到哪里。摔晕了。第二天，牧民找来我的马。马鞍子想必也摔坏了。牧民一声不响，为我打理一切。心里好不温暖！牧人的心胸比草原还大，牧人的心地比金子还亮。

 

 

我插队的阿拉山宝力格大队三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平方公里的草地，二万多只牛羊，二、三百匹马，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每个组五六户人家，经营着三群羊，两群牛。牲畜是集体的，大家放牧劳动记工分，互助合作，其乐融融。

 

大队党支部有六个党员，是阿拉山宝力格草原的一面旗帜。书记帕嘎和劳布僧是一文一武的搭配，成为牧民群众的主心骨。1971年我光荣入党，成为大队团支部书记和大队领导班子成员。帕嘎、劳布僧是大队的带头人。

 

 

在阿拉山宝力格，没有年轻人喝酒，更没有游手好闲的。党员们带头，关心两户困难一些的牧户，牧民人人勤奋自力，民风淳厚。数年来从没有出现牧民打架的，群众把打人视为恶行。因为喝酒伤害过人，所以多年来一律禁止青少年喝酒，整个队也少见喝酒的。这真是个难以置信的事。草地上的牧马人居然会是不喝酒的！所以，我们队的知青跟着牧民，学习牧民，也没有一个打架的，喝酒的，个个都是生产上的骨干。

 

在牧民的培养下，呵护下，知青们们学习蒙古语，学习蒙古包生活，学习放羊，放马，成为放牧的能手，成为马背上的骄子。与牧民朝夕相处，在草原学会放牧，摔跤，走敖特尔，作毛毡，驯生马，走“阿音”，在牧民的熏陶下，成为展翅草原的雄鹰。

 

这片草原曾经深遭受土匪的祸患。梅毒病也曾肆虐。牧民的生产、生活都曾苦不堪言。出生的孩子也多有夭折。家中有孩子都可以称得上是幸运。1947年得解放，有了党的领导。奴隶得解放。各个蒙古包都插着五星红旗，户户牧民家都挂着毛主席像。

 

大队年年都有发展，牧民生活不断提高。每年年终分红，一个工可以分到一元七、八，生活无忧，信心满满。

 

后来，城里机关单位到队里招工，都没有知青想离开。有的为了完成招工任务要走，还会痛苦流涕，伤心牧民没有留住自己。许多知青都有牧民给起的名字，兄弟姐妹一般，和牧民早成了一家人。

 

 

知青包开始都跟随牧民的包，接受指导。那木和阿爸就是三组知青的带包人。奥托斯楞阿嬢是三组的党员。后来，知青为了强化锻炼，进一步与牧民拉近，有的住进了牧民家里。我们三组的知青包是与那木和阿爸一个浩特。我们这个组，还有嘎拉曾、巴代阿佳、通嘎额吉、朝格加布四家。

 

奥托斯楞阿嬢是大队的种公畜饲养户，一个群牵动着大队的二十个群和全队畜牧的长远发展。草原上条件有限，养好种公畜，着实难！担子重，责任大，共产党员走在前。种公畜由奥托斯楞阿嬢经营，是大家最放心的。一群种羊，一匹洋马，总是远离大部队，独处单养，享受精心照料。犹如蛟龙般的洋马，油光发亮，傲立草原，让人赞不绝口。

 

种公畜和良种的培育是大队前行的方向，作为共产党员的奥托斯楞承担着草原畜牧发展的希望。她默默无闻地坚持着，难有成果的一年又一年。

 

有觉悟的人经得起各种挑战，耐得住寂寞，经得起孤单，担得起重托。乌珠穆沁品种在优化，引进品种在前行。小洋马的诞生很是亮眼。

 

 

奥托斯楞阿嬢住进边境地区的时候，我在阿嬢家放羊。那年，遭遇罕见的暴风雪。阿尔山宝力格草原上百里雪地，断绝了行人。马匹都已经无能为力，只有骆驼勉强可以闯关。大灾面前，奥托斯楞红颜不让须眉，她驾着车，我们一起闯过了茫茫雪海，筹集了必须生产生活用品。好个牧人的刚毅果断闯关精神，让人叹服！

 

在生活上阿嬢细致周到。秋天里，她收集短茬羊皮熏制，商量本组的巴代阿佳给我缝制了熏制的德勒。还特别讲究，指着几个针眼说，这是没缝好的。非常善意，惴惴的告知，这活没有做绝！阿尔山宝力格的牧人，蒙古族游牧者，有着草原一样的情怀，一句话可以温暖半年的冰雪严寒！

 

奥托斯楞额吉98岁走了。她95岁的时候亲朋好友为她贺寿。老人家把四万多元钱捐送给乌里亚斯太镇的环卫工人。胸怀共产党人的志向，彰显了阿尔山宝力格草原人的高风亮节。作为在阿尔山宝力格生活八年的知青，作为在知青岁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牧人，衷心地对那片草地，对那里的牧民，说一声谢谢！

 

 

和奥托斯楞额吉的交情，永难忘记。后来，我到旗里和盟里工作，也几次回大队看望。在我有了孙子的时候，额吉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仍然惦记着给孩子缝制了件蒙古袍送来。情意深深扎了下根。

 

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之际，我已有了五十年党龄。记忆草原上的牧民党员，深深地感到是一份难得的精神财富。不忘初心，共产党人的信仰在草地扎根成长，镰刀锤头的旗帜永远鲜亮！

 

 

（作者徐进昌，1967年11月到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额仁高比公社插队落户；本文刊于2021年11月3日《锡林郭勒日报》，来源于《文明与本能》公众号，原标题为《我的知青岁月》。转自知青问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