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技术解决的，就别寄希望于人性

 

在社会治理方面，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由于技术实力不足，所以治理者往往倾向于采取基于人性的管理措施，也就是以人文社科弥补理工技术的不足。

 

这在很长一段时间确实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小镇可以举几个例子，比如小镇在《一只十几元的烤鸭，是美国无法翻越的高山》提到的垃圾焚烧解决垃圾处理问题。前几年中国国内也有地方曾经尝试推行较为严格的垃圾分类，小镇当时在上海，就觉得好麻烦，几乎每一个垃圾箱都站着工作人员监督，但实际效果并不好。

 

这种通过人力进行垃圾筛选的行为，在日本搞得比较成熟，但这与日本国情密切相关，日本人有强烈的“耻文化”，害怕与他人不同、给别人制造麻烦，但需要注意，日本人有小礼而无大义，再加上日本有家庭妇女的传统，也就相当于每一个家庭都有一个人可以专门负责整理垃圾，自然可以坚持下去。

 

 

这种生搬硬套国外做法，在中国并不具备执行的基础，只能指望居民素质，但这不是素质能够解决的，于是最终不了了之。

 

如果跳出这种僵化的思维模式，借助技术进步来解决就大不一样了。垃圾没有分类，对垃圾焚烧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垃圾种类多了，反而可以大幅提升燃烧效果，有的垃圾当燃料、有的当助燃剂，这就可以大大降低外界燃料输入的成本。而垃圾焚烧曾经特别担心的二噁英污染等问题，本质是燃烧温度不足造成的，只要温度足够高，没有什么污染物质不能被彻底分解。

 

所以，现代的垃圾焚烧厂，只需要重点关注金属垃圾，要求在垃圾回收过程中，重点筛查金属物质，进入焚烧厂后，也需要优先把金属废弃物挑出来，接下来就可以根据过往垃圾配比情况，进行相应调节，由于燃烧全程都在封闭环境下进行，极高温度下只需要配备少量活性炭等净化物质就可以满足需要，其他燃烧废弃物也很好处理，也不会造成土壤污染。

 

 

垃圾焚烧厂的大力发展，也解决了很多附带的环境污染难题。比如塑料垃圾袋的处理，这东西回收价值几乎没有，直接扔掉填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慢降解，燃烧又会产生二噁英；还有危险废弃物和医疗废物，也需要分开专门处理，厨余垃圾也得单独处理。但现在直接焚烧就解决了。

 

不仅是垃圾处理。如果去日本，还会发现日本街头很少能看到垃圾桶，这其实就是通过减少公共场合的垃圾桶来减少行人丢弃垃圾，进而减少公共垃圾的产生，降低垃圾处理的难度。但这么干，本质是因为日本一些城市出现严重老龄化，当地政府又缺少资金，无法雇用足够的人手进行垃圾清理，所以才搞出来这套极度考验人性的做法，事实上，现在日本街头垃圾泛滥，非常影响市容。

 

然而这些因为技术、资金、人力等不足导致的问题，却被包装上了创新的外衣，出现了盲目效仿，这就不对症了。当然垃圾桶的设计和运行确实需要好好琢磨，很多城市的垃圾桶也带来了流浪动物、病媒传播等问题，但不能通过减少公共垃圾桶来解决，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还比如投票表决，以前在技术不成熟的时候，如何根据不同议题设置不同的投票表决方式，区别很大，有举手表决、唱名表决、鼓掌表决、投票表决等等不同形式，但公开表达反对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这不利于充分反映各方意见，在传统模式下，基本无解，只能依赖参与表决的人的责任感和勇气。然而技术进步带来了匿名投票电子系统，虽然一开始也有人担心投票系统仍然可以被监控，但从实际投票情况来看，自从更换为电子匿名投票系统，投反对的比例明显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前几十年全国两会采取统计反对、弃权的人数，而为了体现民主公正，1989年决定研制电子表决系统，1990年三月应用于当年的全国两会，这也是全世界最大的电子表决系统，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对比使用前后，反对、弃权的变化。

 

还有困扰历朝历代的粮仓管理问题，火龙烧仓、阴兵借粮是两个关于粮仓管理的典型案例。历朝历代都想了很多管理办法来解决，比如定期轮换官吏、设置多个监管层级等，但往往收效甚微，原因就在于不过是扩大了人性考验的范围，终究还是要在若干环节依靠人性自觉。

 

即使几十年前，中国仍然面临这一严峻挑战，比如2006年首播的电视剧《天地粮人》就反映了这一问题。然而近些年大不一样，在技术发展的推动下，粮仓管理也逐步走向数字化、智能化，尤其是物联网设备实现实时监测，区块链技术实现可追溯性等等，极大减少了人为干预和作弊的可能，这就从根本上化解了“火龙烧仓”和“阴兵借粮”的问题。

 

 

技术手段的有效运用，使得许多过去难以解决的管理难题迎刃而解。这同样体现在税务体系，目前中国税收以间接税为主，关键原因之一是税收征管能力不足，无法适应征收个税、财产税等直接税的能力，又不可能像美国那样建立极为庞大的税收管理系统，这会导致社会资源的大量损耗。

 

但技术带来了截然不同的解法。比如“金税四期”，过去税收征管需要通过工作人员主动发现问题，这就存在利益输送问题，但现在通过整合来自不同渠道的海量数据，系统根据预设规则主动预警，税务工作人员接到预警之后，必须去实际核查，这就让税务变得更加透明，大大降低了人的因素。

 

比“金税四期”更早的，则是2017年开始实行的最新一代公职人员个人财产申报系统，接入了大量数据来源，能够对一个人及其家庭进行更强的渗透式监管，在现代社会，想要规避这些监管，难度极大。

 

个税征缴也类似，过去想要收个税最大难点是如何确认每个人的收入是多少。而自2019年推行个税申报之后，通过不断完善系统、打通数据渠道，现在的个税系统已经汇总了海量数据，甚至可以说个税系统对某个人财产情况的了解，还要超过持有人自身。

 

近期出台了《住房租赁条例》，很多人炒作所谓的“房东税”，实际上国家很清楚住房出租情况，只不过考虑降低全社会租房成本、避免税务成本被房东转嫁给租客，所以目前并没有严格征收，现在也只是强调加强数据联通，算是为未来做准备。

 

类似的案例数不胜数。前些年很多城市被共享单车淹没，大量共享单车乱停乱放，很多城市想出了各种办法，有的强行收缴，有的组织庞大的人力清运队伍，还有的搞环卫工人与单车企业协同合作，至于呼吁市民文明停放更是标配，但效果有限。而这几年，共享单车乃至共享电单车乱停乱放问题得到有效解决，关键就是随着北斗系统的深度应用，车辆定位精度大幅提升，就可以通过技术手段约束车辆停放。

 

 

现在很多广为流传的经验做法，本质是技术能力不足，无法系统性解决问题时，管理者被迫选择诉诸人性，希望通过人的自觉性、责任感、服从性来缓解问题，但这会带来非常高昂的社会管理成本。

 

但当技术成熟以后，很多基于人性的管理手段就不需要了，完全可以用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比如办公室能源浪费和城市公共照明，以前都需要通过人工巡检进行开关，但有了芯片和智慧系统，就不再需要人去操心。

 

所以，当现实中遇到某个问题的时候，如果按照传统的管理思维难以解决，不妨想想看，是不是能够通过某种技术手段去解决。

 

作者：镇长本人；来源：大树乡谈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