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中美两国关系的调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2019年12月20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应约与美国总统通电话。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美国与中国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对美国、中国和整个世界都是一件好事。美中两国市场和世界对此都作出了十分积极的反应。美国愿意同中国保持密切沟通，争取尽快签署并且予以落实。

此前美国贸易谈判代表接受新闻媒体采访的时候明确表示，“我们是自由市场体系，他们是国有社会主义体系，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这两种体系可以一起共事，这正是我们开始做的”，“希望我们能够找到一个能够让我们都变得富有的方法”。当美国一些新闻媒体表示美国是否会把贸易谈判和中国的人权问题挂钩时，这位美国贸易谈判代表明确表示，自己是贸易谈判代表，“如果试图将所有问题都捆绑在一起，那么将一事无成”。

所有这些都充分说明，美国希望与中国达成协议，而且美国已经意识到，中美两国的战略关系必须调整。

笔者曾经多次指出，中美两国战略关系过去被美国视为是“利用-排斥”关系。中美两国之间的贸易谈判让美国的贸易代表以及美国总统充分意识到，如果对中国采取“利用-排斥”战略，那么，美国将会失去与中国合作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美国正悄悄地调整对中国的政策。美国的战略调整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美国希望通过谈判结束贸易战争，这与美国政府发动贸易战争试图迫使中国屈服的战略决策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二，美国贸易代表已经意识到，中美两国经济结构完全不同，中美两国的经济性质完全不同，美国是“自由市场体系”，而中国是“国有社会主义体系”，过去美国试图迫使中国改变自己的经济结构和经济制度，如今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已经意识到“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这两种体系可以一起共事”，这说明美国已经学会了求同存异，已经接受中国的经济制度，哪怕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内心深处并不情愿。

第三，美国决定与中国和平共处，“找到一个让我们都变得富有的方法”。

第四，美国已经意识到，试图通过贸易关系调整迫使中国改变自己的人权政策是不现实的，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强调自己只是负责贸易，但是“如果试图将所有的问题都捆绑在一起，你将一事无成”。

美国贸易谈判代表的观点，充分反映出美国现实主义的外交策略。美国意识到中美两国贸易关系十分重要，维持中美两国的贸易关系不仅对中国有利，对美国也十分有利，因此，美国不会在处理中美两国贸易关系问题上附加许多不必要的因素，因为那样会让美国在贸易谈判中失去更多。

迫使美国接受现实，以平等的姿态，与中国讨论贸易关系，这说明中国贸易谈判代表具有高度的智慧，中国具有足够的经济实力。

如果中国积贫积弱，美国绝对不会在贸易问题上和中国平等谈判。如果中国国内问题严重，美国绝对不会在贸易谈判的过程中放弃任何攻击中国的机会。

正是由于中国众志成城，选择了正确的谈判策略，迫使美国不得不接受中国“国有社会主义体系”这个现实，中美两国才会达成第一阶段贸易协议。

中美两国贸易关系非常复杂。从结构来看，中国在传统货物贸易领域存在明显的贸易顺差，美国在金融服务贸易和知识产权贸易领域存在明显的贸易顺差。如果只看到中美两国在货物贸易领域存在的不平衡，而没有看到中美两国在知识产权和金融服务贸易领域存在的不平衡，要想解决中美两国贸易关系中存在的问题是不可能的。只有把服务贸易和货物贸易联系在一起，充分意识到中美两国经济的互补性，为促进中美两国贸易关系发展共同努力，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美国之所以决定对中国出口美国的产品特别是日用消费品征收惩罚性的关税，是因为美国认为中国在工业制成品领域存在明显的比较优势，试图通过征收惩罚性关税，减少中国对美国的出口。

中国在谈判过程中有足够的筹码，一方面中国可以强调中美两国贸易的互利性，让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充分意识到，如果破坏中美两国的贸易生态，那么，美国进口商和美国消费者将会深受其害。另一方面，中国是美国的债权国，中国完全可以提醒美国，如果中美两国贸易关系发生变化，中国美元外汇减少，那么，中国就不得不非常遗憾地减少购买美国国债，美国将会因此而承担巨大的风险。

美国是要求中国减少购买美国国债，还是允许中美两国在平等互利基础上签订权利义务对等的协议呢？

如果中国对美出口减少，就意味着中国的美元外汇减少，中国将会非常无奈地减少购买美国国债，这对于美国信用经济的发展极为不利。

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和美国财政部长并非不了解中美两国贸易关系的复杂性，也并非不了解中美两国关系的互补性，因此，一味地向中国施加压力，迫使中国减少对美国的出口，最终将迫使中国不得不减少持有美国国债，这对于美国财政经济将会产生负面影响。

中国贸易谈判代表以自己高超的智慧和灵活的谈判策略，迫使美国贸易他们代表意识到，要求中国放弃自己的经济制度是不现实的。如果中美两国贸易关系破裂，那么，美国将会遭受严重的损害，权衡利弊，美国贸易谈判团队作出决定并且提醒美国总统，必须尽快与中国达成第一阶段贸易协议。

中美两国未来谈判将更加艰苦。这一方面是因为美国在谈判过程中有可能会针对中国的经济制度以及法律制度发起挑战，试图迫使中国改变现有的政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中国已经明确表示，在捍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根本制度方面，中国没有任何向后退缩的余地。中国贸易谈判代表一定会捍卫中国宪法和法律所规定的基本制度，中国愿意听取美国贸易谈判代表的意见，但是，中国绝对不会为了达成协议而修改中国的宪法和法律制度体系。

中国全国人大即将讨论中国第一部民法典。这是中国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事和商事关系定型化的具体表现。它标志着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所取得的成就，将会以民法典方式呈现在世界的面前。

由于中国采取的是民商合一立法体制，在民法之外，没有专门的商法典，因此，这就为中国根据市场经济发展需要特别是对外贸易需要调整中国的贸易法律制度设置了一定的条件。换句话说，中国民法典颁布之后，中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会大规模调整中国的对外贸易制度以及中国的其他经济法律制度。中国可以通过颁布单独的法律文件，解决中国经济发展包括对外贸易中出现的问题，但是，由于中国民法典确立了中国的市场经济基本规则，因此，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颁布的有关法律不能与民法典基本原则和主要制度相冲突，中国未来大规模调整对外贸易制度和其他经济制度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美国试图在第二阶段贸易谈判中迫使中国改变自己的法律制度，那么，中国贸易谈判代表完全可以按照中国宪法和民法典所确立的基本原则加以拒绝。

如果美国贸易谈判代表争取在中国民法典颁布前提出要求，美国贸易谈判代表的要求符合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大趋势，那么，中国贸易谈判代表一定会作出积极的反应。反过来，如果美国贸易谈判代表不了解中国的立法情况，不了解中国民法典所确立的基本原则和精神，对中国提出额外的要求，那么，中国贸易谈判代表只能遗憾地表示，中国民法典不允许中国贸易谈判代表作出承诺。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在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法律制度体系方面作出了巨大的努力，中国专利法作为中国修改最为频繁的法律，不断地按照美国以及其他西方国家的标准调整法律规范。美国要求中国延长专利保护期限，是为了保护美国工业化时代积累的知识产权。中国作为一个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提出了科技兴国的伟大战略，中国自己也认为有必要加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因此，中国专利法修改方面并不困难。中国通过修改专利法、商标法、著作权法以及反不正当竞争法和反垄断法积极与国际接轨，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无可指责。

不过现在看来，由于美国已经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在科技创新能力方面动力强劲，但是，速度已经落后于中国。因此，不管美国在改变中国法律制度方面作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阻止中国科技前进的脚步。现在美国采取的策略是，一方面希望中国保护美国的利益，但是另一方面，希望中国改变法律制度体系，放慢发展的脚步。美国为此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

影响中美两国法律制度调整的根本因素是经济发展速度。如果中国经济保持持续发展，发展速度快于美国，那么，中国赶上美国是迟早的事情。一旦中国经济总量赶上并且超过美国，那么，美国要想对中国实施制裁措施，将会面临非常大的困难。

中国贸易谈判代表充分阐明了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本立场，希望美国能够尊重中国的国家制度，特别是国家根本经济制度，不要试图通过贸易谈判迫使中国改变自己的经济制度。如果美国贸易谈判代表意识到，自己必须与不同于“自由市场体系”的“国有社会主义体系”代表打交道，相信他会在处理中美两国贸易关系问题上表现得更加务实，中美两国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度增加。

美国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争，让中国有机会全面展示自己的经济实力。美国贸易谈判代表与中国贸易谈判代表谈判，让美国充分意识到中美两国必须平起平坐。这是美国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争的最大“成果”。

过去美国朝野认为只要对中国施加压力，中国就一定会乖乖就范。可是，经过长达一年多贸易战争之后，美国终于意识到，中国压不垮打不倒，美国对中国实施的所有制裁措施，非但没有使中国国内出现严重的分裂，反而使中国国内变得空前团结。

美国对中国发动的贸易战争，让中国意识到自己的实力所在。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对中国提出的种种不合理要求，让中国贸易谈判代表有机会介绍中国国家制度特别是中国根本经济制度。中美两国这场旷日持久的谈判，让美国终于意识到中国国家意志坚不可摧，意识到中国经济实力强大无比，这是美国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争所没有预想到的后果。

美国国会一些议员们疯狂叫嚣中美两国完全“脱钩”，可是，当他们充分了解到中国的经济实力，了解中国捍卫国家经济制度坚强意志之后，相信他们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中国永远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中国也不会允许其他国家对中国指手画脚。中国有能力捍卫自己的主权、安全和国家利益。中国绝对不会允许美国在涉及中国国家发展利益方面向中国施加压力。美国贸易谈判代表释放出来的信息充分说明，美国一些政客已经开始面对现实，以更加务实的态度处理中美两国的贸易关系。

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即使中美两国达成贸易协议，在未来合作中仍然会出现许多问题。这是因为美国始终不放弃自己遏制中国的努力，中国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首先，中国必须着力解决中国经济结构问题。中国正在实现动力转换，依靠科技创新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中国作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需要国际市场，中国愿意参加国际分工，并且不断地发现自己的比较优势，在国际合作中实现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在亚欧大陆合作中扮演积极的关键角色。中国与中欧东欧国家的合作已经结出硕果。中国与中亚、西亚国家的合作为亚欧大陆互联互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中国与东南亚的合作态势良好。中国与非洲以及拉丁美洲国家的合作不断深化。中国已经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理念，今后将会和世界各国携手合作，共同建设美好的新世界。

中国在对外合作过程中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中国正在学会按照国际通行的规则处理经贸纠纷，正在为解决中国与其他国家的矛盾打造平台。中国最高法院已经为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合作提供司法框架。中国在地区自由贸易协定谈判中争取增加有关仲裁的条款，以便为解决自由贸易区成员之间的贸易争端提供良好的法律基础。中国的所作所为充分说明，中国立足本国经济，放眼世界，积极倡导全球经济一体化，为世界经济的发展做出中国的贡献。

其次，中国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经济不是独立的存在，在经济合作中面临政治、文化、宗教、种族等各方面的障碍，因此，必须加强与其他国家的军事安全、政治文化、宗教种族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摩擦，也就这样才能为中国未来的发展创造更好的条件。

中国积极加强与周边国家的军事安全合作。中国与俄罗斯、中国与印度、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军事演习已经步入正轨。中国积极加强与上海合作组织成员的安全合作，共同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虽然一些西方国家鼓噪中国在处理新疆、西藏问题上不尊重人权，可是上海合作组织的其他成员对中国在打击国内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和分裂主义问题上所采取的立场和做法给予高度赞赏。中国完全可以无视西方国家带着有色眼镜对中国的批评指责，中国将一如既往地高度重视与上海合作组织成员的安全合作，共同打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和分裂主义，为维护地区和平稳定安全作出积极的贡献。

第三，中国已经充分意识到，全球经济一体化，不仅仅是资本的自由流动，同时还包括劳动力的自由流动。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资本主义国家为了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贩卖黑奴，制造了大量人道主义危机。英国等一些老牌的殖民地国家为了在殖民地开拓土地，从非洲贩卖奴隶，改变了亚洲一些地区的人口结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亚洲一些国家实现民族独立，可是，他们面临非常棘手的民族问题和种族宗教矛盾。西方国家动辄指责亚洲国家在种族宗教和人权保护方面无所作为，可是，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应当承担的历史责任。正是由于殖民地国家在资本主义发展初级阶段，为了解决劳动力问题贩卖人口，才导致一些亚洲地区国家出现非常严重的宗族宗教矛盾，出现了人道主义危机。

西方国家应当为自己的历史罪责付出代价。西方国家应当改变动辄指责亚洲发展中国家民主人权问题的做法，反躬自问，殖民统治时期是否尊重亚洲人民的民主和人权？

中国根据本国国情在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对于历史遗留问题，按照一国两制的原则妥善加以处理。中国在澳门问题、香港问题上的所作所为充分表明，中国在贯彻落实一国两制原则过程中，严格依照基本法办事，绝对不会因为某些西方国家说三道四而改变自己的立场和做法。中国有能力维护国家主权，有能力保持香港特别行政区、澳门特别行政区的繁荣稳定，有能力打击一切干涉中国内政的外来势力，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既定目标。

中国正密切关注全球一体化时代生产要素自由流动问题，倡导各国在资本、技术交流的同时，实现人才的自由流动，为缩小南北差距创造良好的条件。

中国愿意在联合国框架内，就人才自由流动以及各国教育合作展开磋商，并且签署国际公约。中国愿意建立国际人才组织，实现世界各国人才的自由流动。中国作为世界上人才输出大国，为其他国家经济社会政治健康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中国愿意在世界人才组织的框架内，鼓励各国人才自由流动。中国已经设立国家移民局，为人才出入境提供便利。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正积极努力实现生产力全要素的全球流动。

中国政府可以制定中长期发展规划，并且有能力将中长期发展规划变成现实。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体现，与某些国家政治选举中所出现的各政党领袖相互攻讦形成鲜明的对照。中国在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方面不会有任何改变。中国希望美国贸易谈判代表以及美国总统意识到，世界的多元化决定了中美两国可以共存共荣，人类文明发展的多元化，可以为世界提供更多的选择。中国从来不愿意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但是，中国也不希望其他国家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中国。中国希望中美两国和平相处，在联合国宪章所确立基本原则框架内，按照平等互利原则处理中美两国的纠纷。中美两国对等谈判，有助于消除分歧，求同存异。

正如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美国总统特朗普通电话时所指出的那样，“开展中美经贸合作为中美关系稳定发展、为世界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现代经济和现代技术把世界连成一体，中美利益更加交融，双方在合作中会出现一些分歧。只要双方始终把握中美经贸合作互利共赢的主流，始终尊重对方国家尊严、主权、核心利益，就能够克服前进中出现的困难，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推动中美经贸关系向前发展，造福两国和两国人民”。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自“乔新生”）

电子邮箱：gy121302@163.com

更多文章请看《昆仑策网》，网址：

http://www.kunlunce.cn

http://www.kunlunce.com